頭版新聞

　　偵探弗林無聊地在警局總署坐着的時候，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他伸手抓過話筒。一分鐘之後，他就砰地一聲掛斷了電話，飛快地跑出總局，跳上停在街對面的警車。七分鐘之後，他就趕到《每日郵報》的門前。

　　他剛一下車，就見一個人從邊上跑過來，抓住了他的胳膊，弗林很快認出這位就是這家報紙的特約專欄作家巴倫先生。

　　“弗林，這真是太可怕了，基恩被謀殺了！”

　　“謀殺？什麼時候，什麼方式？”

　　弗林一邊和巴倫一起穿過前面無人的辦公室，一邊聽巴倫講述事情的發生經過。那是晚上九點鐘的事情。晚上，巴倫在街上碰見了基恩，他要巴倫和他一塊兒去辦公室一趟。報紙的晨版每晚十點鐘印好，印好的報紙要送到距離較遠的城市中以便人們能按時收到報紙。

　　晨版報紙的發行為兩萬份，這位主編習慣於每晚八點半左右再回辦公室一趟，檢查一下版面，報紙要印好送到發行郵局，趕上十點、十一點及午夜的火車。這位主編長期以來一直堅持着這個習慣。

　　巴倫曾在新聞室待過。在那裡，他看了一會兒從自動AP電報機上出來的一些消息，替換那位夜間編輯出去喝了一杯咖啡。基恩曾去過鉛版室，發現晨版已被送到印刷室。在那裡，在擺滿報紙的地板上，巴倫發現了基恩的屍體，當時頭上和肩膀上到處都是鮮血，已經無救了。於是巴倫馬上撥通了警察局的電話。

　　這時，有兩個人在印刷室了，他們和另外的印刷工、鉛版工站在一起，沉默不語。屍體用一大張白紙蓋着。

　　偵探弗林認真地檢查了屍體。水泥地面上有一把扳子，死者顯然是被這把扳子擊傷致死的。打擊力量肯定很大，從死者左耳上部的傷口可以看出。

　　“是你最先發現屍體的，巴倫？”弗林問。

　　“對，情況剛才我已經告訴你了。”

　　“你記准了是九點鐘嗎？”

　　“對，左右不差五分鐘。”

　　“為什麼印刷室那時無人？”

　　專欄作家轉過頭問印刷室領班：“詹金斯，你的人是不是到九點半才上班？”領班點點頭。

　　巴倫對偵探說：“我剛發現屍體，詹金斯和另外兩個人正好進來。我們當時都不知所措，後來我就報警了。”

　　印刷工們都點頭表示贊同。

　　弗林問：“制鉛版室不在這一層？”

　　巴倫搖搖頭：“對，制鉛版室通常和排字室挨着，在那裡制鉛版，但印刷字太重通常在很堅實的一層，在上面的屋子澆好版，每頁一個，接着就順着這個斜槽下到這個地方。”

　　這時弗林才第一次注意到這個鉛版下滑的重力斜槽。它是半圓型的，跟澆鑄的鉛版形狀一樣，這樣版在滑行過程不卷不彎，溜下來之後就被卷到大型戈斯印刷機的氣缸上，綿綿不斷的報紙之後被印出來。

　　弗林正向上看時，忽然聽到頭頂一陣巨響，一塊重型澆鑄金屬板順着槽子向下滑，它的速度越來越大，因為槽的下端斜度變大，只到停下來時才變了速度。當金屬板停下來時，巴倫從偵探眼中發現了問題。

　　“基恩的死是一個意外，我肯定他是想要拿那個，新聞人總是想比對方早一點兒登出新消息。”

　　弗林點點頭。他從邊上的一捲紙上撕了一點兒紙，用紙把扳子包起來，他很小心以免把指紋擦掉，扳子的油污表面可能會有指紋。他檢查了原來放扳子的地方，然後咕噥了一陣兒，站好了，用手帕擦乾淨了手。

　　又有聲音響了起來，一塊板落到了印刷室。弗林扭過頭髮現專欄作家正看着他。

　　巴倫悲傷地搖搖頭：“要在頭版為主編寫篇文章！只有為主編做這件事了，這也是最後一次引起大眾注意的機會了，是非功過讓人評說吧。要在頭版留八欄的位置。”

　　巴倫用手示意印刷工們開始工作。樓上，弗林聽到一群報童嘰嘰喳喳的吵鬧聲，他們正急着等報紙印出來。

　　弗林走到附近的小浴室中，那是供印刷工人洗浴、洗手用的。偵探在小浴室里待了近五分鐘。之後，他又回到印刷室，他慢吞吞地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最後停在下滑澆鑄版的斜槽旁。

　　“詹金斯，”偵探叫印刷領班，“把一塊舊版放在這兒，放在斜槽的最低處，再拿一塊舊版，上樓把它放下來。”

　　詹金斯在樓上鉛版室大聲喊，版來了。鑄版劇烈地滑落下來，最後與另一塊碰在一起。碰撞的力量很大，如果碰到人太陽穴上或耳朵上任何部位，都足以致人死地。

　　這時驗屍官和醫生來了，他們檢查了死者的屍體，並小心地運走。

　　弗林則斜靠在一卷新印出的報紙上，研究着什麼。

　　印刷室的領班交給弗林兩份剛印好的新報紙。弗林向領班道了謝，順手把報紙折起來塞進大衣口袋中。半個小時之後，警局負責照相的警官對現場進行了拍照，弗林同巴倫握握手，準備離開。

　　“你最好明天上午十點鐘到警察局來，接受提問。”弗林邊走邊向大家說。

　　“好，多謝你來處理這件可怕的事情。”巴倫機械地同弗林握握手。

　　第二天上午十點鐘，十分鐘會議之後，驗屍官宣布基恩是被一人或多人用一件致命兇器，可能是印刷室扳子重擊而死，兇手未知。

　　巴倫臉色發白，悲傷地搖搖頭。顯然主編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弗林站起來，走到一群人面前：“驗屍官，如果你不反對，我想問他們幾個問題。”

　　驗屍官點點頭，弗林轉過身去。

　　巴倫不安地在椅子上動了動：“弗林，我希望你能抓緊時間，我還得趕回去工作呢，我正在暫時代理基恩的工作，而且我正在寫一篇關於主編生平的專題文章，我需要再把稿子潤色一下送到排字室去。主編肯定希望他生前所從事的工作能一如既往地進行下去。”

　　弗林點點頭，說：“沒問題，巴倫，我會說得簡短些，但我的大部分問題需要你來回答。首先，你說你在八點半見到了主編，接着你陪他去了辦公室。他接着下樓，或許是去了鉛版室。鉛版室領班說他在九點二十以前在鉛版室，他在那兒待了不足兩三分鐘，接着又去了印刷室，而你說這時你正待在城市新聞室，看AP自動電報打字機上出來的文摘，是嗎，先生？”

　　巴倫點點頭，猛吸了幾口香煙。

　　弗林瞥了巴倫一眼：“今天上午我已經查了AP有線服務，昨晚有四十分鐘時間中斷，AP晚間主編肯定的中斷時間為八點二十到八點五十七分。所以你不可能在看什麼打印報告，八點四十分基恩離開鉛版室前往印刷室，九點鐘左右，你發現了屍體，中間這一段時間，你都幹什麼了？”

　　巴倫寬容地笑了笑：“我正在看電報打印機停機之前已經出來的報道，晚班人員赫爾可以為我證明，赫爾當時想出去喝點咖啡。”

　　“我已經跟赫爾談過了。”弗林打斷了他的話，“他說是你慫恿他去喝咖啡的。他還說AP有線服務中斷之後，他就把AP打印出的稿件交給排字室了，所以機器上什麼都沒有！”

　　巴倫微笑着接著說：“噢，這可能是思路不一樣，當我送……”

　　弗林的臉色開始變得嚴厲起來：“你聽着，你先把赫爾支開，自己就去了印刷室，在那兒等着基恩。你知道印刷工在十五分鐘內不會來，當他注意那些槽上的新鉛版時，你用拳頭狠擊他。正巧鉛版工把一塊鉛版放下來，又恰恰撞在了基恩的頭上，因為這時基恩臉向下倒在槽子上，鑄板就正好擊中了基恩的顱骨。”

　　“你簡直是在胡編亂造，你這是沒一點兒根據的荒謬推斷。”

　　弗林接著說：“之後，你把基恩的屍體搬到了後邊，在旁邊正好地上有一把扳子，你想人們肯定要把扳子當做兇器。你根本就沒有摸那把扳子，你害怕留下指印，但我發現扳子周圍地板上有一層灰塵，我敢肯定它至少放在那裡六個小時了。當你把屍體搬到後邊扳子旁邊時，你的手上沾了血跡，你把屍體放好后就去了洗手間，你很細心，在洗凈手后沒有用毛巾擦，而是從外邊的紙卷上撕了些紙擦了手，又很小心地把它扔進了廢紙桶。我撿了一塊你用過的紙，我們的檢驗師已檢驗過它上面有血跡……巴倫，是你殺了基恩！”

　　“你這個瘋子！”巴倫怒吼着，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因為你恨他，你嫉妒他的才華，他的地位。當你聽到鑄板從上面落下時，你就按住基恩的頭，故意讓鑄板碰撞他的頭，你手上留下了血跡，然後你又按我剛才所說的那樣擦乾淨了手。你先是把基恩的屍體搬到了印刷機後面，那裡正好有一把扳子放在地上，接着……你……用自己的行動寫了一篇頭版自白。”

　　“胡說，你這該死的騙子！”巴倫雙唇發白，大聲叫着。

　　弗林大聲地笑着：“你把基恩的屍體拖到了印刷機的進紙一端，當時你的手上沾滿了血跡，你用手扶着一垛新聞紙想鎮定一會兒，可是，你忘了，你手上沾了基恩的鮮血！”

　　弗林邊說著，邊猛地拿出昨晚所得到的《每日郵報》增刊，他打開報紙，露出第一版在頭版的中間有一個紅色的右手印。

　　“昨晚你們印刷室的領班詹金斯給我了兩份剛印出來的增刊報紙。頭版上有你的手印，是血跡手印，與你的指印一致。你把手印留在了那捲新聞紙上，之後那捲紙又被印成了報紙，變成了增刊。你自己在頭版上寫了你的自白。你用你最後精彩的故事做成了這個頭版，巴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