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迷老劉退休生活的第一天

　　聽到喇叭聲，老劉對老伴說，給我拿包。

　　什麼包？

　　公文包，上班去，車到了。

　　上班？！有病啊，昨天單位都給你開了歡送會了。老伴說，你退啦！

　　哦！瞧我這記性!老劉腦袋一拍，也笑了。

　　樓下來接領導的車很多。老劉站在陽台上，看見了昂首挺胸的小張。老劉本想打聲招呼，可沒來得及叫，小張就鑽進了那輛熟悉的轎車，一溜煙去了。

　　院子里清凈下來。突然沒班上了，老劉內心空空，站坐不安，電視開了關，關了又開，報紙拿起來又放下，怎麼也不對勁。於是，他拿出象棋，一個人下了起來。

　　老劉下棋，始於鄉下工作那陣。那時，沒有電視，幹部晚上除了打撲克就是下象棋。每年單位的文娛活動都是象棋比賽。老劉的棋癮就是那陣養練成的。新婚之夜，朋友鬧完洞房，對老劉開玩笑說，走，下棋！沒想到老劉竟爽快地說，好!丟下新娘就出去了，一下就是通宵，氣得老婆第二天就跑回了娘家，直到老劉下跪哀求了好幾次才回來。

　　幾十年過去了，老劉棋藝沒啥長進，棋癮卻越來越大。進城做局長后，單位開展活動也是象棋比賽。每次比賽老劉都是的第一名。工作如棋，人生如棋，觀棋不語真君子，落子不悔是耿直，勝棋不驕是穩重，屢敗屢戰是豪氣。老劉認為，下不來棋和不會下棋者，都不會有大出息。對會下棋的，都委以重用。俗話說，上有所好，下必趨之。單位男男女女都開始下棋。每天晚上，都有職工主動到老劉家下棋。當然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得頭天就“申請”，說晚了就排不上號。小張住老劉對門，幾乎夜夜陪他下棋，有時來了別人，小張也過來在一邊觀看，一言不發。直到老劉說不下了才離開。小張因為好棋，在單位幹了10多年，連個中層也沒混上，老劉來之後，次年就提拔為副局長。這次老劉退休，力舉小張，最終讓組織任命小張接替了他的位置。

　　那副棋就是那小張送的，象骨的，光滑溫潤，頗似玉質。好棋啊！老劉說。象八戒見到了美女，不停把玩。小張說是一個朋友給的，不值錢。老劉知道價值不菲，堅決不收。

　　小張說，棋是拿來下的，擱我那兒是浪費，放您這兒才能物盡其用。

　　那就先擱這兒吧！你要隨時來拿啊。老劉說。

　　左執紅，右執黑。老劉下了悔，悔了下，折騰了大半天，一局也沒下完。自己和自己下，沒勁！老劉把棋子扔得滿屋都是。

　　不下就不下，扔什麼扔啊！老伴說了兩次，見還是扔，就懶得再說，一個人出去買菜去了。

　　老伴一走，老劉更覺空洞，房子是空的，人也是空的。在屋子裡轉了半天，老劉突然想起了什麼，急忙出門而去。

　　打的來到廣場。下車，老劉就朝那棵巨大的黃葛樹奔去，那裡是城裡唯一下壩壩象棋的地方。在位的時候，老劉雙休日去過幾次。樹下早已聚集了一大堆人。老劉一到，正在下棋的李老頭就趕忙招呼他。李老頭在鄉下時是老劉的下級，也是棋友，3年前從副局長崗位退了下來。

　　老領導，你來下。

　　不，我看看。

　　你來！李老頭起身把老劉按在座位上。

　　與老劉對弈的是肖木匠。肖木匠最早幫人做木工活，後來開傢具店發了財，號稱肖總。老劉和肖總下過幾次。第一次，肖總勝，其餘卻都是輸。搬辦公樓的時候，肖總求老劉在他那裡買辦公桌椅。老劉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當頭炮，馬先跳。老劉以當頭跑開局，肖總跳馬應對。沒走幾不步，老劉還沒明白過來，炮就被肖總的馬“咪西”了。少一門炮，老劉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很快就全軍覆滅。第二局，老劉叫肖總走先。肖總以當頭炮開局。老劉起馬應對。不到十步，老劉的馬竟被炮給轟了。結果又是輸！第三局，還是輸！

　　老劉頓時沒了興趣。怎麼連肖木匠的臭棋都勝不了啦？沒意思！

　　不下了！老劉說，起身就走。李老頭勸再下幾盤，老劉說有事。

　　你怎麼不讓着點？老劉剛走，李老頭就說肖總。

　　憑什麼讓？

　　你雜種勢利！李老頭罵。

　　不是我勢利，他以為他是誰啊！肖木匠說。

　　回家途中，碰到司機小劉家的狗。那狗昨天見了老劉，還搖尾討好，今天卻象不認識一樣，沖老劉汪汪大叫，甚至還擺出了一副進攻的架勢。老劉恨不得給他狗日的一腳。

　　回到家裡，老劉悶悶不樂。老伴問幹什麼去了，他都當成耳邊風。

　　你不是喜歡下棋嗎，悶了就找人下下棋噻。老伴說，除了下棋，你也弄不來別的。

　　能不能閉上你的嘴巴！下棋？現在連狗都欺負我了，還下棋！老劉一聲呵斥，把茶杯往桌上狠狠一砸。

　　茶杯碎了，老伴嚇得一言不發。

　　下午臨近下班的時候，老劉聽見老伴打電話給小張。

　　小張啊，晚上能來和老劉下下棋嗎？他今天心情不好。他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和你下下棋就好了。什麼？不空啊！要陪領導，哦，那就算了吧。

　　你打什麼電話，老劉說，老子不下棋了！

　　晚飯過後，老劉叫老伴把那副棋退給小張。

　　老伴按了門鈴。門久久不開。但她分明聽見裡面有人說話。

　　是嫂子。小張老婆的聲音。

　　等一下，我和小劉進卧室去，趕緊把桌上的象棋收了。要是叫下棋，就說我不在。小張的聲音。

　　門終於開了。

　　嫂子啊！叫小張下棋啵？他還沒回來呢！小張老婆說。

　　不是，老劉叫我把這棋還過來。

　　劉局喜歡下，就留在你們那兒吧。一副棋，又不值什麼錢。

　　老劉不下棋了。

　　哦！？小張老婆很驚訝。

　　老伴回到家裡，看老劉。見老劉正全神貫注地看電視。電視里一男一女正在講解象棋，內容是怎樣讓過河卒發揮作用。

　　唉——

　　老伴一聲長嘆，搖了搖頭，默默地給老劉重新沏了一杯滾燙的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