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

　　我大禿子又下崗了。為了生存，我不得已尋了街頭一張招聘信息上的地址來到縣建築公司應聘辦公室主任。進了公司，卻發現大堂內氣氛緊張，壯着膽子一問，竟是公司辦公室女秘書譚咪咪昨夜挨了老闆一耳光氣死了。那譚咪咪的哥哥是朐忍縣建委主任，聽說妹子被姓熊的老闆打死，建委主任正連夜從出差地澳門往回趕。熊老闆聞訊急得捶胸頓足，這小譚如救不回來，許多業務必將遇上坎坷。因此，熊老闆從昨夜到今天，停了全部工作，請了許多人來搶救。

　　先到的第一人是縣醫院急診室毛主任，最擅長搶救危重病人。前不久，縣裡有一肺氣腫患者死在床上一天了，結果硬是被他一頓毛揉毛捶救活過來。毛主任來后，先是給譚咪咪打強心針，然後又嘴對嘴做人工呼吸，折騰半天，那小譚眼睫毛都不眨一下。毛主任丟下屍體，說：“沒救了。”收了出診費就拍屁股走人。

　　第二個到的人是個心理醫生，他簡單問了一下情況，熊老闆說譚秘書爭工資，嫌1000元一月給得太少，雙方發生爭執，自己一氣之下失控打了她。心理醫生說：“哪能一耳光就把人打死的，一定是小譚氣血封喉悲傷過度失去知覺了，女人嘛，賭的是一口氣。”心理醫生把老闆拉到小譚身旁，聲如巨雷吼道：“你給我聽着，今天我替你還兩耳光給熊老闆。第一耳光，為你先前身體受重創。”說罷，拉過熊老闆果真扔去一個比爆竹還響亮的耳光。熊老闆捂着臉說：“你他媽的不能輕點 ”“輕點 我這一耳光就是打輕了。”話說完，第二個耳光比炸雷還響，猝不及防地扔到了熊老闆左臉上。熊老闆暈着頭轉圈說：“媽喲，氣死我了!你這一耳光比人家賣地條鋼賣歪水泥給我還整人。”心理醫生說：“譚秘書，這第二個耳光你都聽見了，是為你長期處於被人使喚，待遇不公，心理壓抑償還給老闆的，現在，你該活過來了。”

　　遺憾的是，譚咪咪仍然鼻息全無。

　　絕望之際，熊老闆一腳踹走心理醫生，對前來應聘的人說：“誰能把譚秘書救活，老子給他50萬!”

　　無人敢應招。

　　50萬，對於長期失業的我不就是等於20年禿頂長胎毛 這熊老闆當年與我是鐵哥們兒，只為他去搞傳銷，騙了很多人我們才分道揚鑣。我決心死馬當成活馬醫，壯起膽子把熊老闆拉到一邊問道：“你給我說老實話，譚秘書究竟是咋死的，以便對症下藥救治。”熊老闆狐疑地看着我，萬般無奈告訴我：“這事你千萬保密。這妹娃子其實是我多年的小蜜。她經常逼我離婚，昨晚又為這事跟我鬧翻了。昨夜我也沒打她，只說了句‘天塌下來也不敢離’的話她就一口氣上不來了。”我說“離就離嘛。如今離婚跟喝一碗白開水一樣容易，你給你老婆100萬不就打發了 100萬對於你熊老闆還不是水牛身上拔根毛 ”熊老闆嘆氣道：“你不知我那老婆是有名的母老虎。別說離婚，就是說個分居一月的話，她都要咬人。上個月我剛一開口說個離字，她就拖起菜刀砍我；人沒砍到，把我平常坐的一個木凳子都咬了一個缺口下來了。”我說：“有這麼厲害的人 ”熊老闆思前想後，咬牙決絕道：“這回，你若是不費一槍一彈，不留一絲一毫蛛絲馬跡把這母老虎給我滅了，我還聘你當副總，年薪50萬。”我聽后，思慮許久說：“既然如此，我倒有個一箭雙鵰的好主意，但你熊老闆到時候不要像過去那樣翻臉不認人。”

　　熊老闆轉憂為喜：“禿哥你要是真能不知不覺解脫我太太，又能讓譚咪咪起死回生，我一定兌現自己的諾言。”

　　我精神大振，告訴熊老闆，副總要白紙黑字，50萬現款要當場兌現。

　　雙方一言為定。

　　天亮了，我吩咐熊老闆安排人布置靈堂，花大錢請來一撥街頭樂隊在公司大堂敲鑼打鼓唱孝歌。兩個時辰過後，靈堂布置完畢，將譚咪咪放在黑幕背後。樂隊來后，我替歌手寫了一首唱詞：“一哭我的妻呀，是個好東西。夫妻情分重，死活不讓離。二哭我的愛呀，是個死皮賴，丟也丟不脫呀，揣你心頭過。”叮囑歌手坐在譚咪咪身旁，務必聲情並茂，聲淚俱下反覆吟唱。歌手抗議道：“她又不是我親娘!”我說1000塊錢是你親娘吧

　　哀樂低徊。歌聲驟起。一曲“相見時難別亦難”作為開場音樂過後，歌手果然十分投入地一把鼻涕一把淚在譚咪咪身旁唱起了我寫的歌詞。數遍過後，仍不見譚咪咪有任何反應，我急了，連忙跑到外面拿了一顆碩大的電光爆竹，點燃后扔在譚咪咪的腦後，只聽一聲轟響，天崩地裂。我湊攏譚咪咪的身旁，嘴貼着她的耳朵大吼一聲：“譚秘書，熊老闆的老婆死了!”

　　下面的情景自然讓我嚇了一大跳。我話音剛落，譚咪咪猛然坐起，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問：“你說什麼 母老虎死了 ”我捺住心跳，得意忘形大聲說：“對頭，熊老闆的老婆死了!”譚咪咪看了一眼靈堂，信以為真，高興得一蹦而下。熊老闆也喜出望外，興奮得一把摟住譚咪咪說：“謝天謝地，你終於活過來了。”當下就從懷裡扯出轉賬支票，填上了50萬元款額要交給我。我正要接手，突地聽見內廳一聲慘嚎：“天啦!氣死老娘啊!”接着，“哐啷!”一聲，有人體沉悶地觸地。

　　熊老闆聞聲欣喜若狂，叫聲“好!”奔進裡屋一看，他太太瞪着雙眼倒在地上。原來母老虎一大早聽說譚咪咪死了，興高采烈跑來查看真假，走進公司大堂，聽到的卻是哭妻的歌，譚咪咪又活得上好，嘴裡正絮絮叨叨念母老虎死了，她哪裡憋得了這口氣，當下便氣死過去。

　　現場應聘成功。我拿上支票，正欲跟熊老闆進辦公室，看他令人打印任命文書，旁邊有一好心人急忙向我丟了一個眼色，我便借口上衛生間跟出去。那人悄聲說：“母老虎的弟弟是縣公安局刑偵隊長。這女人一死，一些見不得天的事都會在刑偵隊長手上穿幫。熊老闆嘴上說怕老婆，其實心裡怕的是刑偵隊長。你留下來，副總的位置好坐，可那屁股下的釘子錐人。雖說你殺人不用刀把母老虎氣死了，可靈堂上人贓俱在，就不怕熊老闆拿你當替死鬼 ”

　　我如夢初醒：虎口之下，安有生存之道!我當機立斷，錢和職務都不要了，趕緊乾乾淨淨走人。進了屋，我說了去意，熊老闆哪裡肯放，說你走了倒輕鬆了，可我那太太咋辦

　　我想起一顆胡椒順口氣的話，便對熊老闆說：“老辦法。你趕快進去貼着你老婆的耳朵吼一句‘譚咪咪死了!’”熊老闆說：“要是她還活不了呢 ”我大聲道：“你使勁給她一耳光，然後說‘母大蟲，我愛你!你要不活過來，我也只有死了’。”有這一句話，死木頭也要活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