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生日禮物

　　秦漢結婚後，夫妻一直很恩愛，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的。孰料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幾年後老婆突然得了一場大病，不久就撒手西去，丟下一個五歲大的兒子。秦漢沒法照顧兒子小偉，也顧不得“後母毒”這一古訓，託人說媒娶了一個叫楊玉的女人。

　　秦漢是一家國企的科長，收入還不錯。秦漢在單位上班，老婆楊玉在家照顧兒子，有吃有喝，衣食無憂的，一家三口倒也相安無事。後來企業經營不善，廠子散了，秦漢也下崗了。秦漢想找點生意做，又沒本錢，原先手裡捏着的一些積蓄早讓前妻的病耗得精光，這幾年工資也沒剩一分，全讓楊玉花掉了。實在沒辦法，秦漢只好在街口擺個小攤兒，叫賣臭豆腐之類的，姑且解決一家三口吃飯問題。

　　他老婆楊玉長得挺標緻的，之前不計秦漢結過婚，毅然嫁給他，以為秦漢前途無量，不料竟落到這種田地。這些年老是吵吵鬧鬧的，成天嚷着離婚。

　　星期六一大早，楊玉又摔盤砸碗和秦漢大吵一場。楊玉摔門出去之前，還拋給秦漢一句話：“我生日那天，如果你不到國貿給我買雙鞋子，就跟你離婚！”

　　秦漢知道國貿的鞋子動輒上百塊錢，自己連生活費都解決不了，哪有這個閑錢？他嘆了口氣，默默地出門擺攤去了。

　　秦漢擺完攤，回到家，天已摸黑。“小偉，”秦漢往裡屋喊了一聲。屋裡靜悄悄的，一個人影兒也沒有。“這孩子怎麼啦？顛哪兒去了？”秦漢正被老婆的事鬧得滿肚煩惱，這會兒見兒子不在家，心頭那把無名火就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真是越大越野了！待會回來，非狠狠揍他一頓不可！”秦漢氣呼呼地走進廚房。

　　秦漢做好飯，弄幾個菜，又等到七點，還不見兒子回來。秦漢這下可慌了神。小偉這孩子自打出世以來，就一直很聽話懂事，每次出去玩，總在五點之前回到家，可是這次卻……前幾天看電視報道，說市裡出現了一個拐賣小孩的團伙，要市民多注意，不要讓自己的孩子單獨外出……秦漢腦海里驀然浮起這條新聞，心裡便有種不祥的感覺。

　　秦漢飯也顧不上吃，就到附近鄰居家尋找，可是鄰居都說沒見過他兒子。秦漢給小偉那幾個要好的同學家裡打電話，他們也說小偉沒來過。最後，秦漢不得不給他老婆打電話，問小偉有沒有去她那兒，誰知楊玉也說沒有。

　　秦漢給楊玉打電話時，楊玉正在朋友家裡打麻將。她接完電話，也沒心思打麻將了，和幾個牌友簡單說一下，就要走。他們一聽說楊玉不打了，急了：“你走了，三缺一，怎麼行？”

　　“我兒子不見了，我得回去找找。”楊玉邊說邊往屋外走。

　　“又不是你親生的，關你什麼事？”牌友獨眼龍陰陰地笑着說。他見楊玉不出聲，繼續咬住不放：“說不定是你缺錢花，自個兒下的手，哈哈哈……”楊玉聽了，白了他一眼，匆匆走了。

　　秦漢和楊玉在大街小巷找起來，見人就問，逢人就打聽，不停地呼喊着“小偉，小偉”，喊得喉嚨都破了，還是沒結果。這可急壞了秦漢，一個勁地說，“今早起來我怎麼覺得怪怪的，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有人勸他：不如報警吧。秦漢一想也是，楊玉卻一把攔住他，吼道：“報警有什麼用，那麼大一個城市？不如再找找。”

　　兩人四下里又找了好一陣，還是沒結果。楊玉伸伸腰，說累死了。秦漢見時候不早了，便陪她回家。楊玉回到家，倒在床上，合上眼就呼呼大睡。

　　秦漢一夜沒睡好，兩眼布滿血絲，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他攤也不擺了，一個人失魂落魄地坐在家裡，胡思亂想起來。自孩子出世以來，就沒給他一個幸福的家庭環境，小偉的親娘去世得早，自己和老婆感情不和，整天吵個不停……一想起這些，秦漢的眼淚就“吧嗒吧嗒”直往下掉，他覺得欠孩子的實在太多了。

　　秦漢坐着悶得慌，隨手打開電視，一則新聞躍入眼帘：“今晨，警方在本市城西偵破一宗特大拐賣小孩的犯罪案件……多名小孩已獲救，現場有一小孩慘遭殺害……現犯罪團伙向城外竄逃，警方已加強警力全力緝捕……”秦漢的心怦怦跳個不停，他“啪”地打開大門，箭般直衝現場……

　　秦漢氣喘吁吁趕到時，現場早已圍得水泄不通，人們在七嘴八舌地議論着，一隊警察在維持秩序。秦漢的心顫抖得厲害，老天爺呀，可千萬別是小偉！驀地，前面不遠處一間破房子旁停放着一樣東西，差點沒讓他暈過去——媽呀，那不是自家的自行車嗎！

　　“小偉——”秦漢聲嘶力竭地喊着，跌跌撞撞地衝上前去，撥開人群，一把抱住屍體，失聲痛哭起來。圍觀的人們見了，唏噓不已。

　　秦漢正哭得昏天暗地，肝腸寸斷，忽然背後被人拉扯一下，他猛地轉過身來，不耐煩地吼道：“幹什麼，你！”

　　“你哭什麼？”

　　“我孩子沒了，你說我哭什麼！”秦漢瞪着血紅的眼珠子，樣子像要吃人。

　　“看清楚了，這是我的孩子，你的沒準還捏在那幫人手裡……”那人說著，伏在屍身上，嗚嗚大哭起來。秦漢吃了一驚，仔細一看，呵，原來竟是自己一時心急，搞錯了。

　　秦漢知道兒子沒死，不由得鬆了一口氣，可是想起他生死未卜，又不禁絕望起來。“小偉，你在哪兒？你可要平安回來！”秦漢心裡一遍遍呼喚着，心急如焚。

　　秦漢候了許久，也不見事情有什麼進展。最後他望了望那間破房子，無精打采地走過去。他獃獃地摸着車子，心亂如麻。

　　不料，房子里竟傳來一陣“簌簌”聲。秦漢心裡一驚，不由得警惕起來。他朝那邊的警察招招手，幾個警察心下領會，拔出手槍，慢慢包抄過來。圍觀的人見了，嚇得一鬨而散。

　　“裡面的人聽着，”一個警察叫道，“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放下武器，出來投降。”

　　一陣叫聲過後，裡面靜了下來，但沒人出來投降。警察又重複叫了一遍，還是沒反應。最後幾個警察低聲商量一下，決定採取強硬攻勢。他們正要破門而入，忽然房子里傳來一陣哭聲。秦漢一聽，愣了一下，趕緊阻止他們。不一會兒，門“吱”的一聲打開，慢慢走出來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孩。秦漢定睛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兒子。小偉沒有被抓去！秦漢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爸爸。”這時小偉也認出秦漢，立刻跑過來。

　　“小偉，”秦漢大聲喊道，一個箭步奔上前，緊緊抱住兒子，“你嚇死爸爸了，你嚇死爸爸了……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偉沒吱聲。秦漢又問了一遍。小偉低下頭，不好意思地說，他去鳳凰嶺看猴子了。他聽說那兒有猴子。誰知找了許久，也沒找着。不覺間，天就黑了。他急匆匆往家裡趕，途中迷了路，怎麼也走不出去。他肚子又餓，人又困，看到前面有一間破房子，打算歇會兒再走，誰知歇着歇着竟睡著了……

　　秦漢聽完，一臉愧疚。記得前天小偉告訴秦漢，老師布置了一道作文題，內容是描寫猴子的特徵。小偉沒見過猴子，要秦漢帶他去動物園看猴子。秦漢一直推說沒時間，其實是他心痛那十塊錢的門票。

　　秦漢望着受了委屈的兒子，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他小心翼翼把兒子放在車子後面，一路輕快騎着，一路迫不及待對兒子說，小偉，吃過早餐，咱們到動物園看猴子去……

　　秦漢和兒子到動物園看完猴子后，又出來擺攤。小偉沒去玩，也在旁邊幫忙打下手。秦漢站了一整天尿憋得急，他見客人稀少，叮囑小偉看攤，自己去小解。

　　從廁所里出來，又做了一會生意，秦漢見天色漸晚，打算收工。他拉開桌底那個油膩膩的小抽屜，盤點着今天的收入。“今天怎麼那麼多，比平日里差不多多了一百塊。”秦漢一臉驚嘆。秦漢知道自己經營的是小本生意，每日收入有多有少，但絕不會相差那麼遠，而且今天的顧客也並不比往日的多。“呵，一定是收錯錢了。”

　　“那不是一件好事兒嗎？”小偉在旁撇着嘴說，“正好給媽媽買雙鞋子呢。”

　　“對呀，今天是你媽媽的生日，差點兒給忘了呢。”秦漢一拍大腿，不過他轉念一想，又厲聲說道，“那怎麼行，收錯錢就該退還給人家，不厚道的事咱不能做。”

　　秦漢父子守着這一百塊錢，在風中等了許久，還不見失主前來認領。“爸，我想起來了，”小偉搔着腦門說，“那不是收錯的，是你去小解那會兒，一個有錢人和他女朋友來吃臭豆腐時，多給我的……”

　　秦漢聽了，心一酸，眼淚就要掉下來。那個有錢人一定以為小偉是個孤兒，那麼小就要出來擺攤，他見這個孩子那麼可憐，就動了善心，多給了……秦漢強忍住眼淚，撫着小偉的頭，輕輕說：“小偉呀，爸對不起你啊！”

　　秦漢收攤后，和兒子匆匆趕到菜市場買了幾味小炒。路過國貿大廈時，在兒子的催促下，秦漢走進去……

　　晚上，楊玉回來后，見桌上擺着一雙漂亮的鞋子，臉上露出了笑容。秦漢見了，笑了。小偉也笑了。

　　晚飯後，小偉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深深地舒了一口氣。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撒謊竟是這樣難受。

　　其實，那多出來的一百塊錢並不是有錢人給的，小偉沒有對父親說真話。昨天他並沒有去鳳凰嶺看猴子，而是去拾了一天的破爛。收購站老闆可憐他，按最高價錢給他五十塊錢。小偉趁秦漢去小解時，摻着自己多年攢下來捨不得花的五十塊壓歲錢，一起偷偷塞進抽屜里。

　　他知道媽媽的生日到了，無論如何都要攢夠錢，給媽媽買一雙鞋子。他雖然不知道一雙鞋子除了穿還有什麼用處，但他知道對媽媽來說那一定很重要，否則，媽媽就不會和爸爸鬧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