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走的本田車

　　周小路複員以後，就跟着好朋友林志非來到了北京，在一個小區里當上了保安。保安的工作無非就是站門崗、小區巡邏、看監控，單調又枯燥。但周小路幹起來都是一板一眼的，很認真。

　　這天夜裡，輪到他值班看監控錄像。到了凌晨一點多鐘的時候，一個監視屏忽然黑了下來。周小路心裡不塌實，就來到了那個探頭下面，想看個究竟。

　　這一看不打緊，他的心裡猛地緊了一下。原來那個探頭的保護罩給砸碎了，攝像頭耷拉地半吊在那裡，很明顯不是技術故障。故意砸壞攝像頭，那肯定是要幹壞事怕被發現唄。周小路四下里一看，很快就看出了端倪。只見停車場上的一輛黑色本田轎車裡，有三個黑影正在偷偷摸摸地搗鼓着什麼。他大叫了一聲：“幹什麼呢？”

　　那三個黑影聽到他這一嗓子，給嚇了一大跳，見他正衝過來，立馬跳下車，抬腿就跑。周小路更料定他們不是好人了，奮力追過去，一把拽住了一個禿頂：“往哪兒跑啊你？”他施展開從部隊學來的擒拿功夫，上來就按住那個人。那個禿頂慌忙沖那兩個人喊着：“大哥，快來救我！”周小路功夫再好，也打不過他們三個呀，忙着大喊：“快來人呀！”小區門口的保安聽到喊聲，即刻跑過來。那三個人一看勢頭不對，那個黑大個竟從懷裡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猛地朝周小路的手腕割去。周小路手腕子一疼，放開了禿頂，那三個人便撒腿跑了。

　　那三個人跑到了小區的欄杆邊，跳過欄杆鑽進了路邊停着的一輛小汽車裡，瞬間就開得遠了。兩個人只好停住了腳步，周小路這才覺得手腕生疼，低頭一看，半條胳膊已經鮮血淋漓了。小張忙喊來同伴林志非，把小路送到醫院。好在他只傷到了皮肉，沒傷到筋骨，進行了簡單的包紮，就出來了。林志非帶着周小路來到那輛車前，記下了車牌子，回去一查登記，就知道這輛車的車主名叫孟建凱，住在十號樓。林志非給他打了電話，讓他趕緊到自己停車的地方來。

　　孟建凱匆匆忙忙地趕到車邊。林志非把周小路奮力護車受傷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孟建凱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過了他的車，十分失望地蹭下車來，很不屑地瞟了林志非一眼：“知道你的工資是從哪裡來的嗎？是從我們交的物業費里扣出來的。養你們幹嗎的？就是為了給我們看家護院。”說著，他轉身就走。

　　周小路回到監控室，繼續值班。不一會兒，到了交接班的鐘點，小胡接了他的班。他回到宿捨去睡覺，這才發現林志非的床上空蕩蕩的，他等了好大一會兒，還不見他回來。這麼晚了，他能去哪兒呢？周小路準備出去找他。他剛走到宿舍門外，只見林志非慌慌張張地走進來，一頭和他撞了個滿懷，給嚇了一大跳。待看清是他，這才舒了口氣：“你嚇死我了。這麼晚了不睡覺，你幹嗎去呀？是不是手上還疼呀？”周小路問他：“你上哪兒去了？”林志非忙說：“睡不着，出去轉了轉。”

　　周小路一宿沒睡塌實。

　　第二天，天剛一麻麻亮，他就起了床，一邊在小區的空場上跑步，一邊瞧着孟建凱的那輛本田車。不大一會兒，他就看見一個穿着高雅的年輕女人來到車邊。他裝作很無意的樣子跑到車邊，輕聲對她說：昨天夜裡有人鼓搗過這車，不知道把哪裡鼓搗壞了沒有，開車時要特別注意。女人轉臉看着他，又看看他手腕子上纏着的繃帶，忙下了車，問他：“昨天夜裡，就是你發現有人偷我家的車吧？”周小路點點頭。

　　那女人探身從車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我正準備去看看你呢。我們這車保住了，真得好好謝謝你呢。”說著，她把禮盒塞進周小路懷裡。周小路死活不要，那女人倒生氣了，把禮盒扔到地上，跨上車去，開車就走。

　　周小路只好拿起了禮盒，望着車裡的女人，心裡一盪，卻聽那女人一聲尖叫，接着就是“嘭”的一聲響，那輛本田車撞到了另一輛車上。周小路忙跑過去，拉出了女人。女人顫抖着說：“那車，沒剎車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試了一腳剎車，這要是出去，還不定出什麼大事兒呢。”

　　周小路搖搖頭，心裡犯起了疑雲。

　　周小路偷偷找到了林志非，問他：“是不是你破壞了本田車的剎車系統？”林志非倒也不迴避，惡狠狠地說：“他不是那麼看不起咱們嗎？我就得讓他吃點苦頭。”周小路嘆口氣：“你用這麼陰損的辦法，那就是你的不對了。幸虧那女人沒出大事兒，萬一要是撞死了人，你也有責任呀。”林志非撇撇嘴說：“切，他們才找不到我的頭上呢。哎，你不會跟他們去說吧？”

　　周小路低下頭去，一時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周小路昨天夜裡折騰了半宿，早上又早起去提醒開車的人，就沒怎麼睡覺，這會兒可真困了。他回到宿舍里，一躺到床上就睡過去了。迷迷糊糊間，覺得有個人坐到了他跟前，他“哄”地一下醒了，睜眼看去，只見那個女人正坐在他眼前，他連忙坐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你怎麼來了？你怎麼來了？”那女人笑着說：“我來給你送禮呀。”說著，她就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拽出一個禮盒來，正是早上送給他的那個。他忙着去救她，這個禮盒就給扔在了停車場。女人看着周小路，誠心誠意地說：“我真心地謝謝你。昨天夜裡，我哥損你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以為你會嫉恨我們，會想辦法報復我們。真沒想到，你還會好心地提醒我注意車況，避免了一場大禍。”說著，她從小包包里掏出一張名片，塞進他手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儘管說話。”

　　她站起身來正要走，周小路叫住了她：“那你告訴我，你哥怎麼會那樣？你們城裡人都是那樣不把我們當人的嗎？”女人輕輕搖了搖頭：“說句實話，我就很不喜歡我哥哥。我們原本也是從農村出來的，但他現在混的好了，就忘本了，看不起鄉下人了。”接着，她又告訴周小路，昨天夜裡的事，還有一段插曲。

　　孟建凱那輛本田車，別看從外面看着挺新挺豪華的，其實是一輛二手舊車，而且還出過交通事故，他花了不多的錢買下來，就是想給自己裝門面的。修理廠把他這輛破車裡裡外外都拾掇好了，就跟他要好幾萬塊錢的修理費。他嫌太貴，不肯給，偷着把車開了出來。修理廠不幹，正跟他打官司呢。如果小偷把他這輛車偷跑了，他就能拿回好大一筆保險賠償金回來，不僅可以交清修理費，再添一部分錢，還能買回一輛更好的車回來。一看那車沒被偷走，他心裡就老大不樂意，所以就口無遮攔地罵開了。

　　送走了女人，周小路又想了好半天，還是沒想明白修理費、保險賠償金和車之間的關係。他打開那個精美的禮盒，發現裡面裝的竟是幾盒香水。他怎麼也想不明白女人幹嘛要送他這麼一套香水。他把香水放到枕頭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

　　今天，周小路該上前夜的班。

　　那個探頭還沒修好，屏還是黑的，停車場邊的情形，監控室里還是看不到。不知道為什麼，他心裡總覺得隱隱的不安。等到下了班，他就悄悄地來到了停車場外，在一片暗影里潛藏起來。

　　還別說，沒過多大一會兒，就見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摸了過來。離得近些了，他就看得更清楚了，那個黑影，正是昨天夜裡被他抓到的禿頂。周小路看他那模樣，就料到他又要幹壞事，他馬上悄悄地給林志非打了電話，讓他帶人來支援。這時，禿頂也回身招手叫過來那兩個同夥。那兩個人竟拎着兩桶汽油，朝着汽車潑過去，掏出打火機就要點火。周小路一看可急了，猛撲過去。那三個人跟他打到一處。這會兒，林志非他們趕了過來，把這三個人圍住了，很麻利地就把三個人給扭住了。

　　周小路揉着被他們擰傷的胳膊說：“這幾個人想燒人家的車。”

　　這事兒可不小，他們趕緊報告了公安局。公安把他們帶到派出所，很快就問明白了，他們三個人都是汽車修理廠的修理工。就因為三番五次地討不回修車費，老闆很生氣，派他們幾個來偷走車裡值錢的零件，不想被周小路發現了，老闆一氣之下，要他們幾個把車給燒了，出一口惡氣。公安把孟建凱找來調查。孟建凱聽了案情，暗暗吃了一驚，嚇得臉都白了。他一把抓住周小路的手：“兄弟，謝謝你，謝謝你呀。你知道嗎，要不是你當場抓住了他們，我這車就得定成自燃，人家保險公司一分不賠，那我可就賠大了。我得好好謝謝你。說吧，你想讓我怎麼報答你？”周小路放開了他的手，冷冷地說：“這是我的工作。”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孟建凱托他妹妹來找周小路。女人到了保安宿舍，沒見到周小路，跟林志非一打聽，林志非告訴她，周小路回老家去了。女人一驚：“他怎麼就走了呢？”林志非淡淡地說：“他說他猜不透城裡人的心思，跟你們混不到一塊兒。”女人問他要周小路家的地址。這回輪到林志非吃驚了：“你要它幹啥？”女人咬了咬嘴唇說：“我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