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借我一張臉
手機:M版 分類:故事新編 編輯:小景
彷彿有一股慘慘的陰風從黑暗中飄來,她頓覺渾身麻木,雖本能地想躲避,可卻動彈不得。
有個乾澀嗓音在她耳邊說道:“請借我一張臉,其餘的東西我都不要。”
一把利刃馬上刺入她的頭頂,顱骨發出沉悶的破碎聲,腦漿和鮮血無聲地流淌,巨痛中帶着透徹骨髓的寒意,這些她都能忍受,當她意識到有兩隻爪子正在撕扯自己扭曲變形的臉皮時,她才惶恐萬分地喊叫起來!……
這是一場短暫的噩夢。
艾儂翻身坐起,用雙手撫摸着火辣辣的臉頰,睡意全消。
次日一早,那荒唐的夢境仍在困擾着艾儂,她幾乎想放棄到“金絲雀”美容院的應聘預約了。偏巧多事的錢國光給她發來個手機短信——“我想跟你談談”,艾儂急忙關閉手機,一邊向門外跑,一邊給自己鼓勁兒:“沒什麼好談的,我的第一選擇是打工掙錢!”
艾儂走進“金絲雀”美容院的時候,那門楣上能模仿金絲雀婉轉鳴叫的電子門鈴,給了她極大的驚喜。而她回頭張望的天真表情瞬間又引起大家的好感,被美容院破格留用——也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現實。
“看你是個機靈的女孩,我們就不讓你打雜兒了。”營業部經理跟艾儂簡短地交談了幾句,竟安排她去給美容大師牛醫生當副手!艾儂激動得小臉通紅。
一切都這麼順利,艾儂換上一件白大褂,就去跟着牛醫生到營業廳去巡視了。整整一上午,門楣上的“金絲雀”不斷地發出悅耳的鳴叫,艾儂總忍不住要偷偷抬眼觀看,顧客真多啊,足以說明追求美麗已成為當今時代迫切的需要。忽然,在她眼角里出現個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的錢國光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
艾儂立刻像吃了酸葡萄似的皺起眉頭。
“討厭鬼,別壞了我的好事。”艾儂利用從錢國光身邊走過的機會,及時發出了警告。
錢國光煞有介事地掏出錢夾對剪髮師說:“我要染髮剪髮。”當艾儂再次從錢國光身邊走過時,見錢國光那小西瓜般的腦袋上只染了三綹黃毛,逗得眾人一陣陣嗤笑。艾儂當然知道錢國光的真實來意,可見他如此寒酸地露怯,便偷偷踢了他一腳!錢國光佯裝着東張西望,卻壓低語音甩給艾儂一句話:“晚上我去找你,咱們還是應該好好談一談。”
下班后,艾儂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把小公寓的燈全關掉了,任憑錢國光在外面敲門,她煩躁地回敬道:“太晚了,我睡啦!”此後,戴上mp3的耳塞,搖頭晃腦去聆聽小甜甜布蘭妮的新歌了。
艾儂和錢國光兩家是世交,因艾儂的父母雙雙逝去,錢國光的父母就成了艾儂的“監護人”,但艾儂不是循規蹈矩的“乖女孩”,她生性好動,體育、音樂、旅遊她都喜歡,唯獨不愛讀書,致使高考落榜,無學可上,反倒樂得自由自在……錢國光奉了父母之命,三番五次地督促艾儂去“復讀”,準備來年再考。這次她更是拿定了主意,寧願去打工,自己養活自己,也絕不向學校的大門靠攏了。
笨嘴拙腮的錢國光在門外咕噥了幾句老生常談,悻悻離去。
當天夜晚,艾儂又做了個同樣的噩夢!
深不可測的黑暗中,有一股慘慘的陰風,拂來盪去。她的耳畔重新響起那乾澀嗓音:“請借我一張臉……”
依然是利刃從頭頂刺入,依然有兩隻爪子撕扯自己扭曲變形的臉皮……
艾儂冷汗淋淋地驚醒過來,她撩開窗帘望着幽幽夜色,倍感惶悚。
然而,當早晨來到“金絲雀”美容院后,艾儂的心情很快就變得愉悅起來。牛醫生對她這個手腳麻利、樂觀的副手甚為滿意,艾儂也饒有興趣地了解着點痣、紋眉、祛斑等小手術,她問到什麼時候能見識一下真正的換臉手術時,牛醫生莫測高深地說:“會看到的,給人造美女作那種大手術,需要樣板,你的臉這麼漂亮,就完全可以當樣板嘛。”
聽了牛醫生這句話,艾儂“霍”地打了個冷戰。
她想起了那個噩夢……
牛醫生和藹地解釋道:“其實這樣的手術跟上美術課沒什麼區別。”
以後的幾天,噩夢消失了。兩周之後,艾儂見到了被大家尊稱為“夫人”的美容院老闆,一位雍容華貴的中年女士。夫人戴着一副大號茶色墨鏡,半個面孔都被遮住了,但高挺的鼻子和紅艷艷的嘴唇則顯露着不可抗拒的威儀。“我聽說新招聘了一個超級美眉,果然令人刮目相看啊!”夫人在辦公室里一面高談闊論,一面對艾儂大加讚賞:“咱們的美容院美名遠揚,那麼多的顧客僅僅為了減少眼角的魚尾紋就大把大把地來這裡花錢。你的資質不錯,好好乾吧,我相信你,前途無量啊。將來需要你做出貢獻時,你可不要退縮呀。”
受寵若驚的艾儂連連點頭。
接下來又出了一件怪事:這天早上,艾儂走進美容院,一眼就瞅見錢國光穿着藍色工作服正在掃地!趁身邊沒人,艾儂怒氣沖沖地質問道:“你跑到這裡來搞什麼鬼?”錢國光答道:“我也應聘來上班了,不過,我只是打雜兒,沒你那麼幸運。”艾儂瞪着這位“別有用心”的小監護人,用蠻不講理的腔調說:“哼,你是故意要給我難堪,可我不怕你,更不會搭理你!”
錢國光表面裝作與艾儂素不相識,但他卻能利用每一個空隙不動聲色地跟艾儂交談:“我發現了許多問題……我有話要說。”艾儂認為他是故弄玄虛,所以總是保持一種冷漠的態度:“無聊,我不想談。”
月底,艾儂得到了第一份薪水,她打開信封后驚訝不已:五千元!這樣的報酬實在超出她的預料。某個夜晚,艾儂終於跟隨錢國光走進了一家咖啡廳。艾儂本來想給錢國光一個台階,一點面子,而他呢,剛一開口就讓艾儂沒了興趣:“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美容院?”
“你還要讓我說多少遍?我不想上學了。”
“沒人逼你去上學,我問你什麼時候離開美容院?”
“難道我是在狼窩裡嗎?”
“比狼窩還要可怕,”錢國光放下杯子,煞有介事地板起面孔,“我做過調查,有幾個像你一樣漂亮的女孩子,就是在這個美容院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送死?”
“為了你。”錢國光回答得很乾脆。艾儂冷笑道:“多謝你的關心,我不需要!”說罷,她往小桌上扔下兩張百元大鈔,昂首離去。
經過這次不愉快的談話,艾儂以為錢國光會有所收斂,不料他倒得寸進尺了。一天,艾儂到儲藏室來拿冷凍紗布,錢國光陡然從旁邊閃出,神秘兮兮地對她說:“請你看看這個。”他奮力拉開了另一台冰箱。
一股刺骨的涼氣呼地湧入艾儂的鼻腔,同時,掛在冰箱內的好幾張破碎的臉皮也展現在她眼前,眼睛和鼻子都沒了,彷彿還滯留着恐怖的表情……“據說這幾個女孩子全是外地的打工妹,而且都作過牛醫生的副手。”錢國光伸手摘下一張臉皮,艾儂不敢再看,倉皇跑出儲藏室。回到牛醫生身邊,艾儂顫抖着將冷凍紗布遞了過去,牛醫生瞟了她一眼,問道:“你臉色不對呀,出什麼事了嗎?”
“在另一台冰箱里,有……”
沒等艾儂把話說完,牛醫生哈哈大笑:“我知道啦,你是說那幾張臉皮吧?嗨,那全是假的,是仿真面模,瞧把你嚇的。”艾儂如釋重負地喘了一口氣。牛醫生又湊到她耳畔說:“今天晚上,我要以你為樣板,作一次換臉手術,你能同意嗎?”
艾儂猶豫不決。牛醫生又加重了語氣:“夫人也要親自來考察,這是對你的重視啊,你可別錯過機會。”艾儂勉強表示同意。但她的內心深處仍有些疑惑,甚至想到了要找個知心人商量一下,她抬眼看到錢國光正在遠處用特務般的眼神偷窺她的舉止,她頓生反感之情,賭氣似的拿定了主意,要擺脫錢國光那小監護人的控制,必須獨立自主!
下班后,艾儂沒有離開美容院。牛醫生叫了兩份套餐和咖啡,陪她吃喝,然後又帶她走進手術室。幽暗的光線下,牛醫生遞給她兩粒膠囊:“這是鎮靜葯,吃了它你就可以放鬆了。”艾儂吃了膠囊,很快就感覺頭暈目眩,牛醫生讓她換了經過消毒的病號服,躺到一張小床上。艾儂心神不安地問道:“夫人……什麼時候來呀?”牛醫生一面用皮帶捆綁她的手臂,一面低聲說:“夫人早就來啦。”艾儂詫異地扭頭尋視,果然角落裡有個模糊的人影與牛醫生交頭接耳。艾儂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牛醫生把一個面罩扣在她臉上,她的眼皮頓時沉重得閉攏下來。
什麼是“樣板”?牛醫生為什麼要讓我處於麻醉狀態?……殘存的意識在艾儂的腦海飄忽閃動,她竭力睜開眼皮,認出了摘掉眼鏡的夫人,松垂的眼袋像兩塊贅肉,黑紫色的嘴唇里露出幾顆尖利的牙齒,乾澀嗓音隨之響起:“小乖乖,別怕,我只是要借用你那漂亮的臉皮,前幾次手術都不成功,這次就看你的了。”
一股陰森的氣流也在那一瞬間向艾儂迎面湧來,有種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的感覺迅速傳遍她的四肢。這是在夢境還是現實呢?她惶惑不解。
慘淡的光線下,牛醫生的面孔蒙上了一層詭異的藍色,和藹可親的表情蕩然無存。一道寒光逼近了艾儂的額頭,是手術刀!
艾儂徹底明白了,她知道自己陷入了絕境,所以她開始大聲呼喊,可惜,她的呼喊跟蚊子的叫聲差不多……為了給夫人“換臉”,殘忍的牛醫生沒等麻藥是否起作用,就狠狠地劃了一刀!錐心的疼痛使艾儂如同魚兒似的猛地挺起身來,面罩被甩到一旁,她繼續掙扎,躲避着牛醫生的刀鋒。
這時,劇烈的敲門聲震動了暗室,牛醫生膽怯地回頭張望,而急於求成的夫人竟撲上來,死死按住艾儂的頭頸,向牛醫生狂吼道:“別分心,快割下她的臉皮!”牛醫生兇狠地又一次舉起手術刀。
“轟”地一聲,房門被鐵器驟然撞開,幾束刺眼的手電光交叉照射過來。有個熟悉的身影不顧一切地衝上前來,一腳先將牛醫生踢倒在地,回手揪住了喪心病狂的“夫人”的頭髮痛叱道:“老妖婆,這次你休想得逞!”神志不清的艾儂馬上認出那人就是錢國光啊……警笛聲響,燈光大亮,匍匐在錢國光和警察腳下的兩個惡魔被戴上了手銬,押出門外。
錢國光用紗布裹住艾儂頭上的傷口,抱起她隨後走出。
看到錢國光如此呵護自己,艾儂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了眼眶:“對不起,我沒聽你的勸告……”
“現在你用不着想別的,等你從醫院裡出來,我們再談。”這小監護人依舊是一本正經,甚至又增加了另一種古板勁頭。
“金絲雀”美容院的老闆和所謂的美容師,殘害少女的罪行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一個多月後,艾儂額頭上的傷口痊癒了,幸虧那一刀劃得不算太深,也就沒有留下疤痕。錢國光帶了鮮花來看望艾儂,兩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良久。艾儂首先打破了僵局,她頑皮地笑着說:“我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麼,乾脆告訴你吧,我同意繼續去上學還不行嗎?”
錢國光板著臉說:“你以為我非要逼你返回學校嗎?在你進入美容院之前,我總是做噩夢,在一間黑屋子裡,有人要拿刀割下你的臉皮……這太恐怖了,我生怕你受到傷害呀!所以才去那裡暗暗察訪,終於抓住了他們害人的證據。”
艾儂大吃一驚,錢國光怎麼會跟自己做同樣的噩夢呢?莫非我們彼此之間有什麼心靈感應嗎?艾儂一步一步走近錢國光,痴痴地盯着那張忠厚、坦誠的大男孩面孔,猝然覺得他是那麼的可愛,便蹺起腳來撲入了錢國光的懷抱!
“別、別胡鬧……”錢國光試圖掙脫,但艾儂像棵韌勁兒十足的長春藤,緊緊地抱着他不肯撒手,還在錢國光熱烘烘的臉蛋子上狂吻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