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下的賊鳥

　　這天中午，雪梅下班回到家，簡單對付了一口，就忙着做衛生。丈夫許半斤喝得醉醺醺的，凌晨三點才回來，此時還在昏睡。雪梅躡手躡腳地忙碌着，生怕吵醒了他。

　　可是窗外樓檐下的一窩鳥不識趣，嘰嘰喳喳地叫着，它們才不管你睡覺不睡覺呢！雪梅家住在七層頂樓，卧室外面斜上方的樓檐下，有一塊洗臉盆大小的地方，不知什麼時候，一窩麻雀把那裡當成了它們的家，整天飛進飛出沒個清靜。

　　儘管雪梅小心翼翼，但許半斤還是被吵醒了。其實他早就醒了，只是懶惰成性的他賴在被窩裡不願起來而已。他昨天晚上手氣不好，又輸了300塊，相當於雪梅半個月的工資。

　　許半斤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指着窗外就罵開了：“他娘的，你們叫喚個屁，老子手氣不好，就怨你們這幫多嘴多舌的傢伙，惹急了老子，把你們的老巢端了！”說著，他咣當一聲拉開窗，抄起一把笤帚就去捅麻雀窩。

　　雪梅見慣了丈夫虛張聲勢的樣子，知道這是他的老把戲了。其實，許半斤今天的態度算是不錯了，若擱以往，他輸了錢就拿雪梅撒氣，常常找茬把雪梅暴打一頓。結婚十五年了，雪梅挨打的次數就像天上的星星，數也數不清。

　　雪梅不敢惹他，急忙走過來幫腔說：“對，這窩鳥是夠煩人的，你看看裡面有沒有蛋，要是有，一窩端了煮了吃！”許半斤一聽，覺得老婆的這個主意不錯。他跳上窗檯，伸長了脖子往鳥窩裡看起來，忽然，他好像看見了什麼，回頭對雪梅說：“快，你去把那段捅下水道的鐵絲拿來。”雪梅不解地問：“拿鐵絲幹什麼？”許半斤不耐煩了：“我讓你拿你就拿，口羅嗦個屁！”雪梅不敢再問，趕緊去衛生間把鐵絲拿來遞給他。

　　許半斤把鐵絲伸進鳥巢，小心翼翼地探尋着什麼，片刻，一個黃澄澄的東西順着鐵絲滑了下來，雪梅湊前一看，發現那竟然是枚戒指。許半斤一把握住那枚戒指，忽地一下跳下窗檯，壓低聲音說：“老婆，咱發財了，鳥窩裡有一枚金戒指！”雪梅納悶地問：“這是怎麼回事？樓這麼高，戒指怎麼會跑到那裡去？”許半斤興奮地說：“瞧你那笨樣兒，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鳥類中，有些雄鳥為了獲取雌鳥的歡心，常常會把一些裝飾品叼進窩裡，我們鄉下就發生過這種事。”雪梅傻乎乎地問：“那這是誰的戒指呢？別人丟了戒指能不能找到咱家？”許半斤眼睛一瞪：“我說你傻吧你還不承認，這是鳥偷的，又不是我們偷的，你緊張什麼？再說了，你以為別人都是孫悟空有千里眼啊，這麼大一座城市，他們怎麼會知道鳥飛到咱家來了。依我看，這是天意，是老天讓咱們發一筆財。”雪梅一聽，這才放下心來。

　　許半斤坐不住了，他穿上鞋，想把戒指拿到首飾店裡賣掉。雪梅說：“賣了錢存上吧，女兒馬上就要上中學了，用錢的地方多得是。”許半斤說：“戒指是我發現的，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你管不着！”說著，就“噔噔”地跑下樓去。

　　雪梅簡單收拾一番就去塗料廠上班了。等她傍晚下班回到家，剛一進門，就聞到家裡一股刺鼻的酒味。她來到卧室一看，發現許半斤手握一瓶白酒，還在沒完沒了地喝。雪梅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敢開口問。沉默了半晌，許半斤才罵罵咧咧地說：“他娘的，那鳥真是瞎了眼，它叼回來的原來是枚銅戒指。”雪梅愣了一會兒，長嘆一聲說：“唉，算了，我們天生的窮命，哪能有那財運呢！”

　　誰料就是這隨口而出的一句話，竟把許半斤惹火了，他把那剩下的半瓶酒往地上一摔，揪住雪梅的脖領子，“啪啪啪”一連給了她十幾個耳光，他邊打邊罵：“你他娘的說誰窮命，難怪我打麻將總輸，原來全是因為你這烏鴉嘴！”

　　雪梅咬牙忍着如雨點般落下來的拳腳，把嘴裡的血咽進肚子里，淚水無聲地滾落下來。說心裡話，她實在不想過這種日子了，早就想過離婚，也試着跟許半斤商量過，可是那次，許半斤差點兒沒把她打死，他咬着牙說：“今後，你敢再提這兩個字，我就打死你！”

　　自從發現了鳥窩裡的秘密，許半斤算是有事可幹了，他每天早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鳥窩裡有沒有新的東西。說也奇怪，幾天後，他再次在鳥窩裡發現了一枚戒指。雖然經過鑒定，那仍然是一枚銅戒指，可是許半斤的信心大增，他相信，總有一天，賊鳥會叼回來一枚真正的金戒指。

　　好事說來就來了。一天早上，雪梅正在廚房裡忙碌，聽見許半斤在卧室里喊她，她不敢耽擱，趕緊跑了過去，只見許半斤手裡舉着一枚戒指，興奮得兩眼放光。雪梅賠着笑臉說：“看樣子，這回是真的金戒指了。”許半斤說：“肯定是，這枚戒指顏色亮，拿在手裡沉甸甸的，如果不是，我敢把腦袋揪下來。”

　　雪梅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如果是真的，你賣了它準備干點什麼呢？”許半斤把臉一拉，“怎麼？你想打這錢的主意？”雪梅急忙解釋說：“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過幾天是你老母親的六十大壽，我想用這錢給咱媽過個像樣的生日。”許半斤雖然脾氣粗暴，但還算孝順，聽了這話很是受用，他連連點頭說：“行，就這麼辦！”

　　這回果然是貨真價實的金戒指，一共6克，賣了1000多塊。幾天後，雪梅把公公婆婆請到家來，開始給婆婆張羅生日。雪梅怕自己手藝不好怠慢了公婆，還特意把自己的同事阿霞請來，兩人一同下廚忙碌。半天時間過去，一桌豐盛的生日宴席擺在大家面前。許半斤的老母親看着擺在自己面前的大生日蛋糕和一桌子好菜，感動得淚花盈盈。

　　席間，許半斤的父母納悶地問兒子：“你整天遊手好閒的不掙錢，從哪兒弄來的錢給我們操辦生日呢？”雪梅一聽，趕緊給許半斤使眼色，不想讓他說出這個秘密。許半斤喝了不少酒，正在興頭上，他可不管那麼多，順嘴就把這件事說了。他還說：“爸媽你們放心好了，這種鳥不去別人家，而偏偏來到我家，這說明是老天照應我，今後瞧好吧，我不用幹活也照樣吃香的喝辣的。”

　　意外得知了這個秘密，雪梅的同事阿霞說什麼也不相信。許半斤決定當場演示。他站在窗台上，用鐵絲一勾一探，竟然又勾出了一枚金戒指，從成色上一看就是真貨。本來他早晨已經查看過了，沒想到剛過半天，竟然又有了重大收穫，連他自己都感到意外。阿霞說：“雪梅，真羨慕你，這真是意外之財啊！”雪梅高興地說：“來，讓我們為這天大的好事干一杯吧！”

　　宴會結束的時候，雪梅請求大家一定為此事保密，大家都紛紛點頭。

　　從這以後，許半斤更是什麼也不幹了。原來他還能隔三岔五齣去干點臨時工，但有了這等天上掉餡餅的美事之後，他每天吃喝嫖賭有恃無恐。

　　一天早上，許半斤樓下的幾個老人正在做健身操，忽然聽見一聲慘叫，緊跟着，傳來“撲通”一聲高樓墜物的悶響。老人們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人從樓上摔了下來，正直挺挺地躺在水泥地上，鮮紅的血跡濺出去好遠。老人們慌忙報警。等警察和急救車趕到的時候，墜樓者已經停止了呼吸。這人正是許半斤。

　　警察們在雪梅家內外展開了調查，最後初步確認，許半斤是爬到窗檯張望鳥巢的時候不慎失足墜樓的。許半斤的父母聞訊趕來，一番哭鬧之後，證實了兒媳所說的話。

　　第二天，當地晚報重點報道了這樁奇怪的案例，一時整個城市議論紛紛，人們對許半斤的墜樓沒有同情，而是對他貪圖意外之財導致喪命的結局予以了嘲諷。在警方的調查中，雪梅的同事阿霞也陳訴了事情的經過。但自始至終，有一個老警察一直沉默不語。

　　三天後，老警察來到雪梅家，他緩緩地說：“姑娘，我其實非常同情你，但你不應該那麼做。你知道，阿霞是個嘴裡擱不住話的人，你想藉助她的嘴散布那個鳥巢的秘密，以此通過大家的證言來證明你自己。可是你忽視了秘密傳播的速度了，幾天前的早上，你對面的樓里已經有人在關注着你家的一舉一動了。當你把許半斤推下樓去的那一刻，不止一雙眼睛看到了那一幕……”

　　停頓了片刻，老警察又說：“姑娘，你的命運是很讓人同情的，我知道，是你把戒指放進鳥巢里，為後來的一切做了巧妙的鋪墊。你是個聰明人，可你為什麼不懂得用法律保護自己，而偏偏要採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你應該知道，你把自己也毀了！”

　　雪梅似乎早已料到了這一切，她默默地聽着，用雙手捂住了面頰，淚水順着指縫一滴一滴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