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在何懷宏先生的隨筆《旁觀集》中有一個關於螞蟻的寓言：

　　一隻只新螞蟻誕生了，它們沒有對過去的記憶，假設其中的一些螞蟻非常奇怪地有了新的念頭，想一生儘可能地爬得高。但對它們這一畢生的目標最重要的一個外在條件——是恰好落在一棵高大的樹下，還是不巧落在一棵矮小的樹下——卻非它們自身所能選擇。而這之後的事情就將由它們自己來決定了。它們開始爬了，開始尋找一棵樹，大概它們都是從離自己最近的一棵樹爬吧，它們也只能這樣，因為它們自己的第一個，也是它們一生中最重要的自我選擇，恰恰發生在它們一生中最缺少經驗和智慧的時候。

　　它們開始向上爬，速度很慢，在爬的過程中，它們不斷地面臨著新的選擇：在每一個樹榦分叉的地方，在每一根枝椏伸出的地方，它們都可能停下來想一想，然後決定往那一邊爬，然而戲劇性的情況又出現了：越是在它們較少經驗和智慧的時候，越是需要它們做出對它們一生較為重要的選擇；而在它們最為聰明成熟的時候，他們面臨的機會卻最少。

　　那麼，假設一隻勤勉的螞蟻，卻停在了一根並不高的椏枝上，但它餘下的生命也已不允許它再去換一根椏枝，更不用說換一顆樹了，那麼它會感到悲哀、會在枝頭哀嘆嗎？或者它應該為底下還有更低的椏枝而感到慶幸？為自己的努力而感到安慰？如果他看到樹底下另外一些根本不想爬高而在地下忙碌覓食的螞蟻時，它會不會轉而羨慕？還會執着自己的追求嗎？

　　這是一個寓言，你也可以繼續它。

　　那些螞蟻不免讓人感慨：我們每個人不都是那些螞蟻嗎？縱有許多的無奈，卻還要繼續向上爬，縱使結果並非我們所願，我們依舊要笑對生活。但所幸的是，我們畢竟和螞蟻的境遇好太多太多，螞蟻的智慧和經驗隨着它們爬的高度增長，但它們面臨的選擇和機會卻隨之遞減。而我們卻恰與此相反。

　　小時候，總是很羨慕比自己大的人，總是盼着自己趕快長大；然而有一天，當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小孩時，才感到小時候所嚮往的長大，從某種層面說一點都不好玩兒。長大了，世界變大了，心也跟着變得複雜了，負荷的心開始幻想着小時候的簡簡單單、無憂無慮。看到路邊玩耍的天真的孩童，開始羨慕小時候的生活。

　　於是，開始做各種努力，試着做一個簡簡單單、無憂無慮、給糖就笑，摔倒就哭的孩子，試着回到記憶中的小時候。於是，開始有意地捨棄生活中一些不必要的東西，專註於必須的某一兩件事；修整心靈花園，簡單生活，盡量避免給自己增添不必要的煩惱；可是，發現終究有些隨歲月而增、隨心智而添的煩惱是無論如何也避不開逃不掉的。

　　小時候，讓我們煩惱不開心的是我們沒有選擇權或面對的是答案自明的二選一，而現在，長大了，煩擾我們的是——似乎生活中的一切林林總總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我們親自選擇，並承擔相應的後果。且更糟糕讓我們頭疼的是我們面對的是不定項或者根本就沒有選項的選擇。小時候，在面對選擇時，我們往往因為沒有意識到或不能意識到選擇的重要性——對一種生活、一種人生的選擇，而不以為意，胡亂擇其一，但卻似乎不用為此付出什麼代價。而現在，長大了，我們開始意識到命運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人生即是一種選擇，可我們卻患得患失，似乎變得優柔寡斷，縮頭縮腦地不敢去選，也不知道如何去選擇了，難道這就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嗎？

　　很多人都說現實束縛了自己，當然我也在很多人之列，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一直都有很多選擇，生活的決定權也一直都在我們自己手上，只是我們自己束縛了本該翱翔天際的心，缺乏自信、立即的行動而已。

　　也許，在所有不被看好，無人嘗試的錯誤的選擇背後，會有不曾預見的可能，不曾設計的未知。未知誠然讓人恐懼，但也引人好奇，也因此證明你的勇氣，成就你的自信。在每個死胡同的盡頭，都有另一個緯度的天空，只是我們不曾發現，或不曾想到而已。

　　一種姿態，一種選擇，一種人生。人生是一次修行，完全得靠自己；生活，是一種感悟，關鍵在於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