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徒步去北京(四）

　　第四天

　　九四年七月十三日

　　杏林鎮

　　清晨，走過北方的大平原。

　　在交通部一局勞服公司一個門衛那裡歇息，順便洗漱，吃早餐。這還是昨天早晨買的饅頭，有些發餿，但是泡開水吃，味道也不錯，一骨碌進了肚子，連個響聲都沒聽到。

　　信早寫好了，卻無處可發。

　　我們進了杏林鎮地界。

　　遠遠地可以看到華山的影子了。這裡的山雖然小，但山上的石頭卻與華山參差彷彿。

　　李去找杏林鎮企業辦的人採訪。

　　我在路邊找個地方給自己的腳動手術。腳上起了很多泡，走路都有點變形了。

　　胡亂弄了半天，自我感覺好了一點，但我知道一直這樣走下去，要想一下子康復那是不可能的，忍着點吧。

　　華縣不在國道上，到縣城還要兩里路，那我們就不去了。

　　路上遇到一位大嫂，跟她聊農村負擔的問題，一下子打開了她的話匣子，她說農民的日子真不好過呢，除了農業稅，還要交農林特產稅等等，小孩讀書的學雜費年年漲.....還想多聊會兒，卻在前面的岔路口分路了。

　　少華山好漢

　　少華山，歷來出綠林好漢的地方，小時候看《水滸》的連環畫，第一本就是講九紋龍史進落草少華山：

　　少華山與綠林好漢（連環畫） - 小乙哥 - 小乙哥

　　《水滸傳》述：少華山欲洗劫華陰縣，陳達被華陰縣附近的史家莊莊主九紋龍史進拿 住，寨主朱武知道硬拼不過，就施苦肉計，與楊春二人自投羅網，跪在史進面前說，我們兄弟三人生死與共，你把我們一起抓送官府吧！史進是條好漢，被他們義氣 所感，於是放了陳達，並與他們結交。不料被獵戶李吉告了官，華陰縣派兵圍了史家莊，史進和朱武、陳達、楊春一起殺敗了官兵，上了少華山。以後，史進獨自下 山尋找師傅王進，在渭南引出了魯智深。

　　少華山與綠林好漢（連環畫） - 小乙哥 - 小乙哥

　　我仔細查看路旁的山，與一般的山並無兩樣，光禿禿的，也不知他們如何在這裡佔山為王，或許以前山高林密，過了幾百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其實並不如此，真正的少華山還要往裡面走，而我們此行的目的並不是訪名山，所以只能過其門而不入了。

　　但神奇的是我們在這山腳下巧遇了一位真正的江湖人物。

　　原來只是順便向他討點水喝。可這位大漢，見了我們過來，非常熱情地把我們引到他的領地，說是領地，不過是一個簡易的瓜棚，有一些炊具，一張床，幾條凳子而已。

　　他首先給我們各倒了一杯茶，然後切了一個西瓜，十分豪爽地招呼我們吃瓜，頭次碰到這樣的好事，我們受寵若驚，坦然接受他的好意。然後大家就海闊天空聊人生，談理想，與那些刻意的採訪截然不同。

　　他老家在安徽，十二歲時出外流浪，在河南、陝西、新疆整整流浪了十幾年，後來流浪到此，被一戶人家看中，做了倒插門女婿，於是從此安居下來。不久因為貸款與人打了六年官司，說不清誰輸誰贏。

　　官司完了后，自己又犯了錯誤，進了監獄。

　　在外流浪的日子，學會了各種手藝，他的人生體會是到哪都要自立，要多學東西，這樣才不會餓死，要知道安徽是出了名的苦地方。

　　至於農村的負擔、教育、腐敗等問題，他是個徹底的“激進派”。他談到鄉政府強制農民每人要種五分梨，可到收穫季節時，政府卻撒手不管，害得農民白忙乎。

　　我們吃了個瓜足水飽，臨了還把沒吃完的打包帶着走。然後學以前的好漢抱拳而去。

　　提着這幾塊西瓜，我們一掃前些天的陰霾心情，第一次開懷大笑起來。

　　這時風也過來助興，四周的景物優美如畫。

　　這才像李白先生壯遊祖國大好河山的樣子嘛。“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吾輩豈是蓬蒿人......"

　　我們身邊不知不覺出現一條清澈無比的河，這是北方的河，應該不是渭河，河床闊大，但此時的河流卻很窄小，“河水清且漣漪，可以濯我足”，或許是少華山流下來的，有它一路陪伴，我們不再寂寞。

　　一望無際的大平原，遠處是聳入雲霄的連綿山峰。

　　正午的陽光，有了風的中和，便也少了煎熬之苦。

　　隨意在一塊青草地打坐，閉目休養了一會，頓覺神清氣爽。

　　到迎賓飯店做了一次貴賓

　　中午二時，到達柳林鎮上安村。

　　我們決定到路旁的迎賓飯店買幾個饅頭吃，當做中飯。

　　買了幾個饅頭后，找老闆娘要了一碗熱湯，然後就着免費的辣椒，倒也吃得不亦樂乎。

　　我們的這番舉動引起了店內食客的關注，紛紛向我們發問，李當仁不讓，展示了演說家的風采，或許是我們的舉止談吐，或許是我們的不卑不亢，老闆娘不知不覺給我們端來了一大海碗的油潑面，這下子輪到我們手忙腳亂啦，不過對於這種善意資助，我們向來是來者不拒的，饒是吃了幾個饅頭墊底，我們還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乾淨利落消滅了它。

　　恢復了精神，於是與店裡的人又是一陣胡侃海聊，大家說現在日子雖然好了些，但人們的牢騷也不少，其中的焦點問題是執法機關的腐敗，其中要數公老大的問題最大，幾乎人人都在它身上低過頭，吃過虧，受過罪。......

　　這是我們出來四天第一次用正餐，真的吃了個肚兒圓，飯足水飽，又好好休息了一陣，然後向老闆娘鄭重道謝，她說歡迎我們下次再來，我們鄭重回答,“下次一定來”，不僅是對她，也是對自己做一個承諾，後來許多次坐火車經過此地時，我都用眼神在搜索、凝視這個地方，或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再來，謝謝你，老闆娘。

　　肚子飽了，又有一壺滿滿的茶水，我們一下子成了一個大富翁。

　　好運氣總是接連而來，擋都擋不住啊，剛剛走一會，就有人主動邀我們坐車了，雖然是拖拉機，但正好可以吹吹風，看看風景。嘻嘻，看來我們真的發跡了，但願前途會更好。

　　這一帶山青原綠，景物更是迷人，好像置身於一個大花園。

　　離華山越來越近了，那誘人的綠色，沁人心脾，原野上辛勤耕作的人們，更令我們心嚮往之，我多麼想“鋤豆東山下，悠然見南山”。

　　“一路上的好景色，真是看不完......"

　　華陰桃下干休所

　　臨近黃昏，我們到了桃下鎮的華陰市干休所，我們決定再去碰碰運氣。

　　結果那位開明的所長，非常爽快地將我們收留，其實理由很簡單，他家也有個在外地上大學的孩子。

　　他還功德無量地把我們帶到一位湖南老鄉家裡。

　　老鄉是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湖南長沙人，很早就出來革命了，與一位老戰友在這邊結婚生子，然後退休，在此安度晚年，很少回老家，所以看到我們，把我們當成了家鄉的親人一般看待。

　　她的老伴是一位老幹部，很健談，但也很威嚴，言語之中總是流露出愛教訓人的脾氣，許是多年當領導養成的習慣吧，再加之身體傷病交加，（我們注意到他一直坐在輪椅上），心中的鬱憤與不滿也與日俱增，難得有我們這樣小年輕的對他洗耳恭聽，他的知識極為淵博，談天說地，頗有精到之處，他對社會上各種不良現象大加抨擊，毫不容情，但對改革開放還是贊成的，談到我們國家對各種瀆職犯罪打擊不力，懲處不嚴，也可謂切中時弊。一邊在老革命家品用晚餐，一邊誠懇接受他的談話教育，倒也如沐春風，受益匪淺。

　　吃完飯，我們再三向這兩位“理想主義”的老革命道謝，然後到所長安排的會議室沙發上睡覺，細細回首今日的行程，似乎從那位少華山好漢送我們一個西瓜開始，我們的好運就不斷來臨，大餐不斷，又坐了便車，到如今有這麼舒服的地方睡覺，想來人生最幸福莫過於此了，苦盡甘來，明天會更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