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八哥

　　??一個夏日的雨後，天邊掛着一輪絢麗的彩虹，微風輕拂，令人神清氣爽。就在這樣一個寧靜的時刻，門前閑坐的父親忽然悠悠地嘆道：“唉，怎麼不見了八哥，八哥哪兒去了呢？”

　　??父親的嘆息猛地觸動了我。是啊，好久沒有見過八哥了，多久了我也說不清楚，反正好些年來我巳沒有拜訪那片八哥居住的森林了。也許是隨着年齡的增長，孩童的天真巳漸漸從我心中褪去。也許是工作太忙，無暇親近自然放鬆一下勞作的身心。女兒一下子扒在她爺爺的腿上，興緻勃勃地問：“您還有八哥呀，我怎麼沒有見過這大伯呢，他在哪兒？”

　　??父親被女兒的話逗得苦笑了起來。我也笑了，內心卻不禁一顫。女兒巳有六歲了，也就是說，八哥遠離我們至少巳有六年了。就在八哥這種悄無聲息的離別中，女兒竟然不知道八哥是一種鳥，一種曾經在鄉下司空見慣的鳥，一種愛在牛背上徜徉的鳥。

　　??太多的名詞巳從女兒眼中消失或正在消失，如朱䴉，灰喜鵲，滇金絲猴什麼的。而太多新生的名詞又如雨後的春筍出現在女兒的眼前，如沙塵暴，禽流感，基地組織什麼的。我多麼希望在女兒眼中，八哥是一個正在新生的詞啊。

　　??我告訴女兒，八哥不是你大伯，八哥是一種可愛的鳥兒，但你可以像親近大伯一樣親近它，它住在那片茂密的森林。

　　??我帶着女兒向著記憶中的百鳥樂園走去，找遍了整個曠野竟然沒有看到一棵像樣的樹木，也就別提了八哥的影子。我憶起了也是在很多個這樣的雨後，成群的八哥在林間飛舞，地上是一些被風雨吹落的羽翼未豐的小八哥。當我和夥伴們把小一些八哥放在低矮的樹枝上，把大一些的八哥拋向高處的樹葉間時，成群的八哥總會在我們的頭頂穿梭盤旋，並鳴叫出歡快的感激。

　　??女兒把我這樣的描述當成了天方夜譚，當成了哄她開心的戲言。她甚至認為，我給她說的牛兒與八哥和睦相處的情景只是神話中才出現的。當我說到小時候曾騎在牛背上讓八哥跳到手中的笛子上時，她竟頭搖拔浪鼓，一個勁地說不聽不聽，她說她只想聽一隻八哥真實的叫聲。

　　??眼前的百鳥樂園巳沒有了八哥的蹤影，那牛背上是否還有八哥的音容？

　　??我牽着女兒走過田壠，走過沙灘，走過我記憶中牛兒常到的地方，竟然沒有看到一頭牛，到處是翠色慾流的莊稼，自然的植被巳被墾荒一空。沒有了棲息的綠蔭，沒有了徜徉的牧場，牛兒都上哪兒去了呢？

　　??終於，在臨近村落的一棵苦楝樹下，靜卧着一頭默默返芻的牛。它孤零零地沐着夕陽的餘輝，四周哪有八哥的影子？見我們到來，牛兒慢慢地站了起來。女兒迫不及待地喊：

　　??“八哥哪兒去了？”

　　??牛兒兀自站着，只是動了動耳朵，彷彿回憶起了八哥的鳴叫和它啄虱的快樂。一霎沉默后，我失望地告訴女兒：“八哥……遠去了。”

　　??“它還回來嗎？”女兒滿懷希望地問。

　　??我苦笑着搖了搖頭，真不知道該給女兒一個怎樣的回答。她顯然失望了，盈盈淚光像草葉上的露珠在夕陽下閃爍。

　　??我牽着女兒悵然地走了，身後的牛兒忽然一聲長哞，宛如一聲無奈的嘆息。

　　本散文作者：楊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