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懷湘西

　　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機會，去湖南張家界！

　　張家界當屬湘西，那裡是十萬大山吧？曾聽說湘西擅行巫蠱之術，居有土家和苗族，還有沈從文的夜色吊腳樓。

　　大巴車航行在高速公路上，顛簸搖曳了一整天，在華燈競放的時候，抵達張家界市區。或許因為已過節假，街市行人並不多，旅店來客更是稀少。夜幕下的小城頗為寧靜，城外黑黝黝的山嶺，好似兀立眼前，讓人感受到山城的別樣。次日醒來，麗日初升，峰嶺疊翠。山裡的新秋送來清冽的涼意，一掃昨日旅途的煩躁和疲憊。遠近一望，小城半在山谷半在山坡，一彎溪流穿城而去，小小山城也因水而靈動起來。

　　登車出發，跟上導遊姑娘直奔景區。

　　黃石寨風景號稱張家界奇秀，獨特的石英砂岩地貌，山岩層疊，孤峰矗立，甚至前傾后欹，姿態萬千。人在其間，山谷清幽，如行層樓古巷；登高觀望，遠近奇峰，好似滿園竹筍；試想凌空鳥瞰，黃石寨應似一片放大了的山水盆景吧！和黃山天柱山不同，張家界的峰巒峽谷都蓊蓊鬱郁，老樹橫生，藤葛飄逸。還有好些猿猴騰挪跳躍於叢莽之中，或向人索食逍遙於路邊林下。據說此處原始次生林的植物種類，竟有歐洲大陸的好幾倍之多，張家界的山景因此生機勃發，無一處荒寒頹廢。而當人們登臨四顧時，陰陰草木總是遮斷望眼，也便少了一覽眾山的無窮眼界，有點讓人惋惜。或許，這也是千古湘西的隱秘之處吧！

　　遊覽張家界，其縱橫曲折的溪谷不可不到。別處的山谷或激流飛瀑或溝壑千尋，張家界的溪谷則是千迴百轉於青峰翠障之間，平緩寬泛，以至流水無聲。溪岸邊古道綿綿，山階層級，一條金鞭溪牽繫着好幾個古老的村寨。

　　在人流絡繹的溪亭旁邊，盛裝的民族姑娘正在招攬合影留念的生意，十元一照的費用不算太貴，好幾個遊客都在她們的左右依傍中，露出燦爛或尷尬的笑臉。

　　一個滿頭銀飾的苗妝女子也徑直向我走來，笑嘻嘻地說著普通話：阿哥，和我照張相吧？苗漢一家親呀！做個紀念好吧？我慌忙躲閃，連說不照相。苗家女不急不惱，依舊笑口如玉：阿哥，就十塊錢留個紀念吧！我踩上您的腳啦，按我們苗家習俗，您一定要和我照相的呀！我滿臉窘迫奪路而逃，引得旅伴們一陣嘲笑。

　　緣溪而下，導遊姑娘很是惋惜，說湘西今秋乾旱，金鞭溪的水也幾近枯竭，影響了觀光，我們湘西老百姓的損失很慘重……哦！剛才邀我照相的苗家女兒，也是遭受旱災的嗎？！此後許久，我一直沉浸在導遊的喟嘆聲里，那個苗家女兒清秀雋美的身影，似乎總在我的眼前，不忍揮去。

　　回來的路上，我忍不住又嚮導游追問起湘西山民。她說湘西以前很苦，張家界的居民土家族和苗族佔十分之七，我也是一個土家阿妹啦！因為開發旅遊，老百姓的日子比以前越來越好過了。但即使現在收入增加了，普通山民一年的花費也不過幾百元，基本上還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呢……在導遊阿妹的娓娓自道中，我了解到她也出生於這大山深處，師範學院畢業不久，她還有一個至今沒有離開大山半步的外婆！

　　遊程結束了，導遊姑娘柔聲說：小阿妹有個請求，希望阿哥阿姐們配合我的工作，和我一起去購物店和茶藝坊一趟。不瞞大家，你們去了，我的導遊業績就可以加分，如果大家有購，我還有百分之五的勞務收入。今晚還有一場梯瑪神歌歌舞晚會，全是湘西民俗風情，大家看了才不虛此行呀！

　　姑娘所言不虛，湘西梯瑪神歌的確別具一格。青峰屏障，飛瀑垂簾，碩大的露天舞台，翠竹掩映，觀眾席位近似體育場的看台。超現實的燈光設備，震撼的音響效果，盡心儘力的表演場面，為我們營造了一個夢幻般的境界。土生土長的民族演員們夾道迎送着觀眾，令我們心頭一熱；由眾多百姓慣如往常般表現的尋常生活場景，讓人一時忘記了身在何處；纏綿悱惻的土家女兒哭嫁，民族歌手的真情獻唱，還有台上台下激情驛動的群舞聯歡。可最讓人唏噓扼腕的情景，還是土家將士為了抗敵入侵而征戰捐軀，梯瑪巫術趕屍歸來，雙目失明的孤母，背負着獨子的殭屍，一步三趔趄，最終滑跌在舞台之下，不禁令人潸然！

　　揮別了張家界，揮別了土家族的導遊小阿妹，總還有些意猶未盡。張家界的天然美景當然值得留戀，尤其還有那個仙宮般奇瑰的黃龍溶洞，但它終究不及名山大川，它還缺少一份雲遮霧罩的含蓄，也缺失着一些時空維度的人文史跡；是因為張家界還有着我們未曾到過的芙蓉村鎮和溇江漂流嗎？可吊腳樓上的溫情只能是文學的一廂鴛夢，而湘西的漂艇也不比陽朔灕江的竹筏吧？

　　張家界！憑什麼你讓我一見之下，便如此難以釋懷？是你的青山溪谷，讓胸懷落寞的我萌生了落草安居的幻想？還是你不飾鉛華的質樸，讓我蒙塵已久的心扉砰然觸動？還是你隱忍滄桑的從容氣度，讓我所有的怨怨艾艾都煙消雲散？還是你那不事雕琢的原始儀式，給予了我重新認知藝術的啟迪……哦，也許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