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中國式離婚

　　讀罷《詩經.氓》，感慨頗多，我簡要談談。

　　一、《氓》中，痴心女子婚姻悲劇的根源在哪裡？

　　按理說，這樣的婚姻，青梅竹馬，自由戀愛，而且還得熾烈，按照一般的邏輯推理，他們應該是白頭偕老，恩愛一生。——這樣的文學作品我們看的多了，這樣的故事情節已經成了習慣性結局。可他們山盟海誓轟轟烈烈的愛，卻難以抵擋歲月的考驗，在“氓”的二三其德中，愛巢轟然倒塌，這到底怎麼回事？

　　是“士也罔極，二三其德”嗎？沒錯，字裡行間流露出的女性的幽怨的控訴，完全可以看出這個婚姻悲劇與男子的喜新厭舊是有一定的關係。於是我們看到了在中國古典文學作品中，男性的形象總顯得那麼猥瑣，而女性的形象則燁然照人，如秦香蓮、劉蘭芝，即使出身煙花巷的女子，其不光彩的身份，也難以遮掩其剛烈形象，如蘇三、杜十娘等。作者無不把憤怒的口水吐向陳世美似的男子身上，我們似乎很容易找到了婚姻悲劇的根源。

　　可這是根源嗎？

　　一個男子出軌不忠，我們可以譴責，兩個男子這樣，我們同樣可以譴責其道德低下，當這樣的男子成為一個社會現象的時候，我們還僅僅挺在一味地口誅筆伐男性的不忠嗎？歷史能製造出這麼多男性，那就可能有其更深的根源吧。

　　對於中國古代男女的定位，我可以用這麼兩句話概括：好男兒志在四方，好女子志守家園。民間有這麼一個通俗的說法，也充分說明這一點 ：再差的男子走三縣，再好的女子圍着灶台轉。你想想，歷史文化賦予男子養家糊口的義務，男子不出去跑，怎麼養活家裡的妻兒老小。正因如此，於是才有了中國文學才演繹了多少凄美的“走西口”。而且中國古代男子在外，一般是不帶家眷的，即使當官，也是家眷留在老家，這樣才催生了感人肺腑的羈旅詩、思鄉詩。長期在外面跑，家眷又不在身邊，難免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會動心的。說的好聽一點，那叫愛情，那叫風流，說的不好聽點，那叫背叛，對妻子的背叛。別說素質低下的氓，就是素質高雅的文人墨客們，還不都是如此。不然在大唐大廈將傾的時候，何以催生了秦淮河烏衣巷的畸形繁榮？那些大才子杜牧、柳永、還有蘇軾等，當我們今天讚頌其文學史上的偉大貢獻時，卻極不好意思的將詩人這些鬼混的事實給淡化了。即使有人不識好歹的追問，那也是詩人感情豐富的有力證據，或者至多用一個“風流才子”輕描淡寫一筆帶過。我們熟悉的馮夢龍三言中的《玉堂春千里尋夫》，還有今天的黃梅戲《小辭店》中的三郎和蔡鳴鳳這兩個男人，還不都是這樣的不檢點的男人，但在文學作品中，卻以愛情來遮羞，以反抗傳統的封建婚姻為他們找託詞，將一個妓女嫖客姦夫淫婦的骯髒故事渲染得如泣如訴，感天動地。殊不知，當你在外面感天動地如泣如訴為後人製造偉大的愛情泡沫的時候，你的結髮妻子，卻在家裡寂寞寒窗空守寡，這是一個多麼荒唐的事實！

　　其實，我在這裡無意於討伐那些作風不檢點的偉大人物， 而想說的是：中國傳統文化，才是這種婚姻悲劇的根源。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如果倒過來，男人守在家裡，女子外出掙錢，那麼中國文學作品中，將會出現無數的痴心漢字負心女的故事。

　　所以，中國女性婚姻悲劇的根源是什麼？是中國傳統文化。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更高層次上解讀封建思想封建文化摧殘女性這一命題。——當然，從作品《氓》中“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請子無怒，秋以為期 ”和“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來看，這篇作品所反映的時代，應該還沒有到封建時代，這個時候的女子所受的封建思想影響還不是很明顯的。但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已經在這裡有了端倪。“兄弟不知，咥其笑矣”等等就是一個證明。

　　二、在這場婚姻悲劇中，痴心女子有沒有錯 ？

　　有錯，肯定有錯。

　　看看，人家男子到你家裡“抱布貿絲”，實為，“來即我謀”，我想女孩家長非常清楚，而且我還可以做以合理想象：當男子要走時，女孩的父母肯定不同意女兒去送他，——過來人，更懂得矜持在婚姻中能提高自己的身價，使婚姻更安全。——可女孩還是瞞着父母送情郎。而自己所愛的蜣螂最終被判自己，是誰的錯？是自己的錯，怪自己有眼無珠。怪自己戀愛中，變成了弱智。

　　婚姻講究戀愛自由，可絕不排斥接受合理的建議。我們今天一談到戀愛，習慣於用一個“自由”這一冠冕堂皇的詞語，將一個掩藏危機的婚姻包裝起來，最後的苦果當然是自己的。五十年代陝西華縣有一個著名的自由戀愛震驚了中國，後來以他們的故事為原型，改編成了著名眉戶劇《梁秋燕》，可今天的梁秋燕原型怎麼樣呢？我只能說，很悲慘。所以，我要告訴天下那些多情的女孩，聽媽媽的話，當你享受愛情的甜蜜之前，別腦子進水了。

　　那位痴心女子的警告言猶在耳—— “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三、愛情是有保鮮期的。

　　什麼東西，都有保鮮期。正因為有保鮮期，才值得人珍惜，愛情也如此。

　　不要說你們青梅竹馬感情篤深山盟海誓，能經得起任何時間的驚濤駭浪的考驗的。這些都是痴人說夢話。為什麼偉大的愛情，往往絢爛在婚前，是因為這個時候不考慮過日子，再加上男女接觸時間不長，新鮮感還在呢，即使男女殉情也屢見不鮮。可一旦愛情成長為婚姻，那麼愛情的附屬品就像女人的嫁妝一樣接踵而至：孝敬父母，處理娘家婆家、自己家和丈人家的關係，養活孩子贍養老人，吃飯穿衣柴米油鹽，掙錢過日子。在這些大雜燴的日子裡，愛情隨着時間的推移，新鮮感變成了家常便飯，愛情的保鮮期便隨之遠去，留下的要麼是為了孩子湊活吧，要麼為了一個美好的名聲，寧願以掛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也不願意趴在愛人肩頭痛哭一夜，保全一個貞節牌坊，使愛情有名無實。這樣我們就明白為什麼偉大的愛情往往是婚前，只是因為“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所以，愛情，是需要新鮮的。沒有新鮮，總會讓人產生審美疲勞的。

　　那麼愛情怎麼新鮮呢 ？

　　靠化妝品死死地拽住青春的尾巴嗎？是一條路子，但不是一條理想的路子。想想，對方如果對你的相貌感興趣，那感興趣的是你當初青枝綠葉的相貌，而不是用化妝品遮掩的相貌。你的化妝品能將你的青春變回到二十歲左右嗎？你晚上睡覺還洗不洗鉛華？所以說，一旦人家對你已經厭倦了，你的所有為悅己者容，都會在對方眼裡變成自作多情、醜人多作怪 、作風不檢點。你幻想用容貌挽留愛情，反而給對方找來背叛的理由。

　　讓愛情常新，讓愛情永遠新鮮，莫過於提高自身內在品味。為什麼有人死心塌地的願意和一個囚犯過一輩子，就是因為對方的內在永遠讓自己着迷。你的卓著才華，你的文化素養，你的舉止高雅是愛情常新的法寶。紅顏不會永駐，而高雅的品味卻會讓你永遠讓人着迷。當你的紅顏逝去，你的美麗的內在卻具有無限的磁性，吸引着對方。這就是愛情保鮮的秘籍。

　　這世界就這麼殘酷。不要罵人家忘恩負義，要怪就怪自己不爭氣。就好比不要罵富人為富不仁，要怪就怪自己沒本事致富。這個世界，掌聲永遠是給那些大紅大紫的弄潮兒準備的，甭管這個潮水是別人為人家揚起的，還是人家自己的本事激起的。眼淚，只能招來同情，招不來歌頌。名人婚外戀叫愛情，百姓婚外戀叫耍流氓。要怪，就怪你自己不爭氣，別怨世態炎涼。

　　所以，我要告訴天下美麗而多情的女孩們，好好學習，好好讀書，提高自己的修養。幻想自己美麗的形貌拴住心愛的人，最終會雞飛蛋打一場空。

　　四、研究歷史的人，還可以從《氓》中，觸摸到奴隸社會向封建時代過渡時社會跳動的脈搏。進而感受活生生的歷史生動的映入你的眼帘。《氓》就像一幅風俗畫，長卷徐徐拉開，讓我們看到保存完好的奴隸社會的婚姻制度，愛情觀，社會風貌以及思想文化。受自己的視野限制，這個方面，我不敢多談。

　　一部《詩經》，一首《氓》，簡直是挖之不盡的寶藏。

　　前段時間風靡大陸的生活劇《中國式離婚》，陳道明和蔣雯麗將愛的瘋狂而演變為不得不離婚的典型婚姻悲劇表演的惟妙惟肖。而《氓》，何嘗不是一部經典的“中國式離婚”？是的，《氓》的故事的結局不是離婚，而是女子對婚姻不抱什麼幻想，決然走開。但這也許是時代的原因，那時候還沒有離婚之說。（我這個看法，有待於歷史學家的驗證）但是，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離婚已經是這一對走到盡頭的夫妻不爭的事實。想想，中國社會特殊的文化，造就出了多少痴心女子負心漢，逆來順受，任勞任怨，賢惠善良隊以一個和你廝守一輩子的男人來講，還有多強的生命力？所有的這些美德，抵不上野花的一個媚眼、一夜風流。這就是中國是悲劇的典型代表。

　　年輕的女孩們，好好讀一讀《氓》，它絕對可以算得上是一部很好的愛情教科書。

　　附：《氓》原文及翻譯

　　原文：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譯文：

　　無知農家小夥子，懷抱布匹來換絲。其實不是真換絲，找此借口談婚事。送你渡過淇水西，到了頓丘情依依。不是我要誤佳期，你無媒人失禮儀。希望你不要生氣，我們以秋天為期。

　　登上那堵破土牆，面朝復關凝神望。復關遙遠不得見，心裡憂傷淚千行。情郎忽從復關來，又說又笑喜洋洋。你去卜卦問吉祥，卦象吉祥心歡暢。趕着你的車子來，把我財禮往上裝。

　　桑樹葉子未落時，掛滿枝頭綠萋萋。唉呀那些斑鳩呀，別把桑葉急着吃。唉呀年輕姑娘們，別對男人情太痴。男人要是迷戀你，要說放棄也容易。女子若是戀男子，要想解脫不好離。

　　桑樹葉子落下了，又枯又黃任飄零。自從嫁到你家來，三年挨餓受清貧。淇水滔滔送我歸，車帷濺濕水淋淋。我做妻子沒差錯，是你奸刁缺德行。做人標準你全無，三心二意耍花招。

　　婚後三年為你婦，繁重家務不辭勞。早起晚睡不嫌苦，忙裡忙外非一朝。你的目的一達到，逐漸對我施凶暴。兄弟不知我處境，個個見我都譏笑。靜下心來想一想，獨自黯然把淚拋。

　　白頭偕老當年誓，如今未老生怨愁。淇水滔滔終有岸，沼澤雖寬有盡頭。回想少時多歡聚，說笑之間情悠悠。當年山盟又海誓，哪料反目竟成仇。不要再想背盟事，既已恩絕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