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跡烙心海

　　五月的興城，春意盎然，盪着路邊搖曳的垂柳，聽着海浪湧起的濤聲，令人心曠神怡。人與自然最和諧，自然界的輪迴是今世前生。人活着就是前行，所走過的路，就會烙在心上，永遠也抹不掉！

　　看着沙灘上，海水裡遊玩的人群，我領着三十三年才見面同學褚家興，來海邊浴場遊玩，在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不約而同的走上海灘，真正的與大海親密接觸。踩在鬆鬆軟軟的沙灘上，踏着一浪高過一浪的海浪花兒，沿着海岸線，從東向西行。去三礁攬勝，觀望海樓，這是今天上午的日程。

　　走着走着，我們的鞋子就被海水打濕了。沒人心痛腳上的鞋子會被海水侵蝕，高興的相互看了一眼對方，會心一笑，認了。頑童時的好勝心悄然而生，誰都怕被誰拉在後面，繼續走，快步走。鞋子慢慢的被陰濕，腳已經能夠碰到水了，很滑很難受。可誰都沒有想把鞋子脫掉的意思，不能也不敢了。現在不能像兒時那樣光着腳丫子在沙灘上打鬧嬉戲了，更不能像兒時那樣在沙灘上打井玩。這把年紀在玩四十多年前的遊戲，會被人們看作是精神不正常的呀！無論怎麼高興，理智都將兩顆童心牢牢的鎖住，只能想，不能做了呀？回頭看看身後踩出的兩排腳印，仰天大笑。眼裡都沁滿了幸福的淚水，不聽話的連同想念家鄉那山、那水、那群人的真情，一起都流了出來。

　　如果不是家興來看我，這一幕很難再現了，有的只是留存在心裡的影像。我和家興無可奈何的傻笑着，搖着頭，擦着淚，注視着對方，許久許久。海浪也好像有意和我們賽跑似的，走到哪就追到哪，快速的將身後的足跡淹沒，沖走了腳印兩對；我們那裡還敢停下，於是沙灘上又踩出了印跡兩行；有深有淺，有歪有直，很好看，很好玩的，快樂極了。當我們把浪花兒甩在身後時，就故意把腳印踩得又深又直，也就更好看了，美妙極了。原來腳印也是一件藝術品啊！很有質地感，亦很有美感！耐人尋味。我興奮的想大喊大叫，他興奮的想快速奔跑，臉上都流露出孩子般天真爛漫的表情，內心都充滿了說不出的愉快，盡情的享受着這久違的快樂！好多年都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了，但我們都有超強的自制力，不能喊，也不能跑了，在也回不到四十多年前了頑皮時代。

　　童年烙在心海里的軼事，像海浪似地，擋也擋不住，一浪高過一浪的湧入我們的眼帘。

　　我們下放的村子就在松花江邊，上游是吉林的扶余，下游是哈爾濱。是松花江的主流航線，那時去縣城還不通火車，公路也沒有現在通暢，全線高速。從縣城下發的大部分工農業產品，都是從我們村子旁的這條水路運往臨江的各個公社和大隊。每天都有大小船隻從江面上經過，人來人往很是熱鬧。

　　水是萬物生存之本，村子里沒有水井，人們都吃江里的水。一年四季，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圍着松花江轉。那時江里的魚兒特別多，特別大，只要撒網就能撈上魚來。那魚兒大的兩個小孩子都抬不動，那魚多的連江灣里的馬蹄子窩裡都住着小魚小蝦。我們就用手去抓，抓完就弄點乾柴草然起火堆，把魚用柳條棍串上，撒點事先帶來的大鹽粒，烤着吃。半生不熟時就開始搶，一回兒各個吃的就像小鬼兒似的一臉黑。於是便張牙舞爪的打鬧起來，你抹我一下，我抓你一把。每到這時，家興總是護着我，怕別人的黑手抹到我的臉上，還把烤熟透的魚留給我吃。現在吃的烤魚沒有那時的鮮香，也吃不出那時特殊純美的味道。

　　江邊和海邊一樣，都是人們喜歡遊玩的好地方。記得兒時最常玩的遊戲就是在沙灘上打井玩，看似簡單，實際難度很大。沙子上是很難挖住坑的，愛散落。干一點的沙灘上好挖坑，但不上水，濕透的沙灘上有水又挖不住坑，很難成功。遊戲的規則是：不能用手，只能用腳，誰的坑裡水多，誰就是贏家。即沒挖出坑又沒上來水的孩子可就慘了，願賭服輸。他們會自己主動的躺在沙灘上，孩子們便蜂擁而上，往他身上埋沙子，一直到把全身蓋滿，只露一個小腦袋瓜子大聲喊救命為止。這時孩子們又心疼的奮力扒人，手下留情，生怕弄疼了他，此時他不是輸家，而是被保護的寶貝。然後孩子們就拉着滿身是沙子和泥水的小孩子幸災樂禍的歡呼雀躍！在沙灘上大喊大叫的瘋跑起來，你追我趕的又能玩上好一陣子。鬧夠了，玩累了，就把小泥孩護送到江水裡，誰都會疼愛的幫他洗上一把。剛才還是火藥味十足的戰場，轉眼間就煙消雲散了。孩子就是孩子，活潑可愛不會記仇。

　　自從我們家搬到這個村子以後，每年夏天，我都和小朋友們一起在沙灘上玩打井遊戲，一直到上學。現在想想，是不是因為村子里一直都沒有水井的原故，人們潛意識裡早就有這個願望，通過孩子們的玩耍體現出來了。也不知道村裡現在還有沒有孩子玩這種遊戲了？總之，吃着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江水是很不衛生的，那水是綠顏色的，不向沒有污染的地段那樣純凈。記得村子里有好幾個長着大粗脖子的老人，怪嚇人的。但是，松花江里的水，確實是甜的！

　　家興？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我輸了，被埋沙子后，我同三丫打架的事？那次你怎麼沒有幫我呀？現在我還耿耿於懷呢，不是我愛翻老賬，你能解釋一下嗎？

　　孩子們往我身上埋沙子，我一點都不生氣，反到覺得那是一種享受，每次我都能閉上眼睛美美的睡上一覺。炎熱的夏天，沙灘上象下了火似的烤人，能被濕漉漉的沙子埋上一大回兒，即遮陽又降溫沒什麼不好的。那次我差點又要睡著了，一把沙子打在我的臉上，嚇醒了，吃了一嘴的沙子！睜眼一看是三丫！她說無意，我就覺得她是有意的？

　　“讓我想想；你和三丫打架？奧！真有這事。當年的三丫比我高一頭，我那能打得過她呀！在說我要是幫你，鐵柱子肯定要幫她的，論打咱倆那裡能打得過他們。全村沒有一個男孩子能打得過鐵柱子的，這你是知道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將你倆拉開，即保護了你，又避免了一次流血事件的發生，我想我是對的。”

　　我以為你怕三丫他爸呢？怕革命委員會主任給你家小鞋穿。

　　“那時我還沒有政治頭腦，更不會為了保護自己犧牲你，我不一直都當你的保護神嗎？”

　　說的也是。其實我是在找話題，想知道家鄉更多的事？看他對童年的往事留存多少？我真的很想念家鄉了，自從進城后，在也沒有回去過。三十三年過去了，家鄉的山山水水，老老少少，那怕是打過架的小朋友，都曾在我的夢裡出現過。慕然回首，是那樣的真真切切，彷彿就發生在昨天，難以忘懷。

　　家興你知道嗎？王三丫是我進城后，和我聯繫最多的人，到不是因為那把沙子，是我們如同親生姐妹的情意。每年過年，都能收到三丫送來的粘豆包；鐵柱子更是不分年節，每次進城都給我帶幾條松花江的鯉魚。我知道他倆送來的不單單是豆包和鯉魚，更是一份愛戀和真情，是對老同學的關心和牽挂。

　　“當然，當然，全村同學關係最好的，感情最深的，還是我們四個人，如同親兄妹”。

　　你知道王三丫和鐵柱子是一家人嗎？

　　“知道啊，最近幾年我經常回去，他倆是村子里日子過的最好的一對。鐵柱子承包了魚場，三丫辦起了農家樂旅遊，生意滿興隆的。是現在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女富婆，資產上百萬。”

　　快告訴我他們的通訊地址，我要馬上同他們聯繫。

　　“海邊信號不好，回去在聯繫好嗎？”不但是他倆的，我會把所知道的同學地址都留給你。他們可都等着來興城見你呢？有你高興的時候”。

　　童年是美好的，豐富而多彩多姿，回憶起來雖有幾分惆悵，但非常快樂和溫暖。老家桑田已老，自家房屋早已蕩然無存。漁村還在，江水東流，我多想長出一雙翅膀飛回老家去看看，那是我無數次夢遊過的地方。

　　又一排海浪湧來，打斷了我們的回憶，猛抬頭，三礁攬勝近在眼前了。三礁攬勝是一座把海濱浴場攔腰切斷，從海面上架起的一條五百多米長的拱橋。工程巨大，橋面蜿蜒起伏，看似好象一條巨龍卧在海面上。望海樓就建在三礁攬勝的頂端，好似龍頭，仿古建築的涼亭建在三礁攬勝的末端，好似龍尾。若趕上大霧天或漲潮時，那海天相連，波濤洶湧的壯觀場面，會讓你忘記是在天上還是在人間！走在橋面上彷彿有和巨龍一起騰雲駕霧的震撼！三礁攬勝這幅鬼斧神工造就，具有詩情畫意般的濃淡水墨畫，讓人賞心悅目，烙在心上，永遠也抹不掉。

　　我們踏上了三礁攬勝，登上瞭望海樓。站在望海樓上，心潮彭湃，熱血沸騰。居高臨下，便把興城海濱浴場的所有景緻，美好風光盡收眼底。海面上川流不息的遊船，嘈雜喧鬧的碼頭，騰空翻轉的高空攬車，山上山下各具特色的樓堂館所，公園裡應有盡有的娛樂設施，沙灘上五顏六色遮陽傘，都讓人眼花繚亂，其樂無窮。

　　我興奮的伴着自己夢幻般的聯想，把所有的感悟嚮導游那樣用最甜的聲音，最美的詞句一一講解給家興聽，自我感覺已是超水平發揮。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還有這方面的才能！人的心境是創造的源泉。我要盡我的一切所能，讓同學家興有回家的感覺，享有親人間的天倫之樂，以此來回報他來看我之意。

　　家興樂的合不攏嘴，連連稱讚："不需此行，不需此行啊！你是興城最好的導遊，最優秀的導遊。”

　　此時望海樓上的遊人不多，家興拍照的興緻不減。剛才在沙灘上已經給我拍了很多張照片了，他還記得我的最愛。真得感謝科技的飛速發展，傻瓜被數碼取替。不然還真滿足不了我們的需求，原來家興也是一位攝影愛好者，開心就好。能使家興從嚴肅拘謹的狀態中走出來，是我最大的心愿。畢竟我們有三十多年沒有見面了，彼此的生活現狀都不了解。人活到我們這個年齡真的很不容易啊！誰沒有經過風霜雪雨的洗滌，誰又能一翻風順呢？太苦太累了，平安健康是我們這一代人現在最大的奢求。以後會怎樣？又有誰能知道呢？我只希望他在興城這幾天能過的開心快樂，這也是人之常情。

　　自從見面后，我時不時的能從家興的表情里看到些許的傷痛和憂愁，到底是那方面出了問題我猜不到，也不敢問？盡量找他喜歡的事做，盡量找他喜歡的話題說，讓他的心情徹底的放鬆下來。我們相互拍着照，又讓遊人給我們拍了幾張合影，慢慢的緩解了他的緊張情緒。人也活躍起來，幫我擺着各種姿勢拍照片，嘴裡還念念有詞.

　　“記錄下這美好的瞬間，留作將來的回憶”。

　　其實這要求一點不過，我也很樂意，照相是我最快樂的事。

　　“娟子；你還不老，還很漂亮，頭髮還是那麼黑、那麼亮、那麼的長！沒想到你還是那麼的愛照相。”

　　這話你已經說了八遍了，半老徐娘那還敢和漂亮搭言。愛照相到是真的，來到興城后，我便喜歡上了攝影，我們家的影集多的摞起來能有你高。新老照片我都收藏，咱們那兩張小學畢業照片和中學畢業照片，你還有嗎？這可是我們倆人唯一的兩張合影。有的同學我已經叫不上名字了，每當我看那兩張相片時就想笑，就不解？你和鐵柱子怎麼都是站在我的身後啊！一邊一個不會是巧合吧？兒時的鬼心情，不論多大年紀，都會記在心上的，都想知道他們的秘密？。

　　“我是有意的，不知道鐵柱子是不是？”沒想到家興是如此的坦白。事實上也真的沒什麼，一切都過去了。

　　我看見家興的臉上泛起了紅暈，趕緊轉移話題。今天望海樓上少有的清靜，連平時只有老人和孩子才有權利坐着休息的長椅，這回兒也閑閑置起來。

　　我便提議，家興；咱們也坐下來休息一回兒好嗎？

　　“好的，應該把咱們的鞋子處理一下，你不反對吧？”

　　心有靈犀，我正在為這三寸金蓮受着煎熬而不能解救着急呢。家興又像小時候那樣，把我當妹妹來照顧，拿起我脫下來的泥鞋，用衛生紙反覆擦抹，以此來吸干水分。坐在椅子上，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彷彿又回到了童年，彼此不在陌生。

　　矗立在海中央的望海樓別有一翻景象。好好的享受一下只有大海才能帶給人們的這種特殊的愉悅心情。很難得哦，就算我這海邊人，也沒有時間天天來這裡享受啊。

　　更多的時間，我們扮演應有的角色，而非活出自己。所以，只有當我們平靜地面對自己內心的時候，才能觸碰到心底最柔軟最真實的部分，做回原本的自己。去發現我們喜歡什麼？愛着什麼？原來幸福無處不在。

　　一群海鷗從望海樓的上空飛過，歡叫的聲音清脆悅耳。仰望白雲藍天，環視遠處的高樓山林，俯瞰腳下碧波蕩漾的大海，人是興奮的，美好的。望海樓上拍照，背景如畫。我還沒有休息過來，又被家興拉了起來，咔嚓咔嚓，家興的拍照興緻更加高漲。他不愧是攝影行家，背景光線角度姿態都找的非常準確，拍出來的相片張張都是一幅美麗的風景畫，具有很高的欣賞價值和收藏價值。家興終於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無憂無慮的和我有說有笑起來。

　　我趕緊又表揚了幾句；家興？你的照片可以辦一個影展，說不定能拿大獎！我支持你。

　　咔嚓，咔嚓，最後一張。我已經聽到了快門的響聲，怎麼還不放下呢？我不知所措的愣在原地不敢亂動，生怕擺錯了姿態，家興不滿意還得費心，驚異的看着他。他即不說話，也不放下相機，就這樣停了許久，我懵懂。當他移開相機時，我看見了兩行清淚滾落下來。

　　哽咽着對我說；”娟子？我們可以擁抱一下嗎？”

　　我沒有說話，點頭默認。兩千零八年五月二十二日上午，就是六年前！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我和褚家興相識五十多年後，第一次擁抱了。沒有雜念，像兒子擁抱我時的感覺一樣，想念、溫暖、尊敬、愛戴融一身。

　　陸續有遊人上來了，驚擾了我們片刻的幸福。我情不自盡的拉起家興的手，跑下瞭望海樓。走回三礁攬勝，來時急着登望海樓，感覺橋身太長了，回來的時候又感覺橋身太短了。人的感覺有時會被情緒影響，使大腦突然凌亂，莫名奇妙的會在心中改變對很多事物的正確判斷，就是人們常說的幻覺。漲潮了，站在騰雲駕霧的橋面上，聽着橋下洶湧澎湃的海浪撞擊着岩石發出的優美動聽的轟鳴聲，令人遐想無限，彷彿就是一隻交響樂隊在演奏。氣勢宏偉，旋律悠揚，出神如畫，娓娓動聽。行走在這行雲流水間，如醉如痴，流連忘返，沒有了時間觀念。忘記了煩惱，忘記了年齡，忘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