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棚綠意鎖深秋

　　迎着秋天清涼的晨曦，帶着幾支瓶罐和剪刀工具，來到樓頂菜圃區，準備將六棵絲瓜的藤蔓剪斷，以便將其套入瓶罐之中，收取絲瓜精華──絲瓜露。這是每年絲瓜的最後獻禮，只是內心卻總存有着一份的不舍之情。

　　每屆季秋十月，微涼的北風已經開始吹襲，雖不寒冷但卻有幾許的涼意。往年的這個時分，絲瓜棚已是黃葉滿棚，一幅落魄荒涼的景象，不斷在絲瓜棚上蔓延。可是今年不知什麼緣故，似乎和以往的場景有所不同，在底層老葉層層密密的襯托下，上層的絲瓜藤依舊新芽不斷迸出，滿棚一片綠意盎然。

　　走進高度兩公尺的絲瓜棚下，擱下手中的工具，抬頭望向藍天，卻不經意在黃葉的縫隙之中，發現了一條橫躺着的絲瓜。以手撥開縫隙，卻意外地看見上層的絲瓜藤，正在綻放着數朵黃色的絲瓜花，在雄花居多的黃綠視野中，兩朵雌花靜靜地夾雜其中，而幾隻辛勤的蜜蜂，則正在這些黃花綠叢之中巡迴穿梭。看着這幅令人驚艷的生動畫面，那原本擬欲採收絲瓜露的念頭，早已煙消雲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興奮地取出剪刀工具，從絲瓜葉較為稀疏的地方着手，將下層的棕色枯葉以及帶黃的老葉葉片，逐一加以剪除后，上層被遮蔽的絲瓜藤蔓和葉子，便逐步展露出其清新翠綠的色澤。而一條條大小不一，原本就已經生長在層層葉片上頭的絲瓜，也被逐一設法透過瓜藤的縫隙，妥適地垂掛於絲瓜棚下。

　　就這樣，在經過一個上午的努力之後，三十多條的大小絲瓜，便生動地躍然於眼前，形成了一道美麗的田園風光。撫摸着一條條垂掛的絲瓜，細品着一道道翠綠的風景，在這相同的園圃區域，在這同樣的絲瓜棚下，十多年前那一片絲瓜處處垂掛的場景，也再度從塵封已久的模糊記憶之中逐漸復蘇，鮮活地呈現在眼前，如夢似幻，令人回味無窮……

　　在絲瓜棚搭建之初，連續有好幾年，總見黃花處處、結實累累。每一次在約一周時間的花期過後，絲瓜棚下往往就會有着四、五十條的絲瓜垂掛。由於它們花期類似，成長速度雷同，因此採收的時間通常非常接近，而這樣接近的採收期限，也造成了收成之後的小小困擾。因此，除了少部分做為自家食用之外，絕大部分的絲瓜，就自然成了分送同事的最佳禮品。

　　陳述着親自栽種，標榜着有機栽培，這種禮輕情意重的小小心意，卻也大大地拉近了彼此之間的情感距離。那時候在校園中，時常會有人探問絲瓜的近況，絲瓜幾乎成了大家見面時的共同問候語，而那輛目前業已報廢的機車，就曾經不斷地往返於高雄和屏東兩地，擔負著運送樓頂絲瓜的任務。只是後來不知是天候因素或是土壤問題，導致這項溫馨的絲瓜接送情，便逐漸因為瓜源不足而趨於沒落，最後終於迫於現實的考慮，停種了好幾年，而改種南瓜和冬瓜。

　　今年是再度栽種絲瓜的第三年，前兩年由於都是與南瓜和冬瓜共享一個絲瓜棚，顯得相當擁擠，而這三種瓜類的收成數量，卻都未能獨自超過兩位數字，真讓人有點心灰意冷、意興闌珊了。也曾考慮將其暫時休耕，或者改種其他豆類或者是山藥等植物，只是由於一直無法忘卻那份的絲瓜情懷，因此始終拿不定主意。

　　去年年底，一位朋友送我六顆長型絲瓜的種子，並且告訴我說，這種絲瓜質地甘甜細膩，是一種新的品種。於是便抱着姑且一試的心態，在農曆過年時分，將其全數播種於土中，沒想到它們竟然全都萌芽，因此乃將其分別移植於三個大型寶麗龍箱子之中。和前兩年一樣，對於這些絲瓜，其實並不抱持太大的希望。

　　在栽種初期，由於絲瓜也和往年一樣，是與冬瓜和南瓜一同生長，結果發現開花率並不很高，當然也就和前兩年相同，收成並不很好。待夏末七月時分，由於冬瓜和南瓜的瓜藤逐漸老化，新藤幾乎不見成長，因此乃將其全數予以剪除，而僅留下絲瓜繼續成長。剪除了冬瓜和南瓜藤蔓，整座絲瓜棚頓時感覺清爽很多，只是在稀稀落落的綠意中，大片金色的陽光，便直接傾瀉於絲瓜棚下的水泥地板之上，讓原本設計的遮陽效果，也似乎消失匿蹤。

　　為了彌補這種綠意視覺的空隙，所以便設法將新發側芽的絲瓜藤蔓，刻意地導引朝向這些空隙方向發展。可能是少了冬瓜和南瓜的干擾，這些絲瓜藤似乎生長得特別快速，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新芽嫩葉業已將整座的絲瓜棚完全覆蓋。有些藤蔓甚至還在我稍不留神的情況之下，悄悄地快速攀爬到了隔壁栽培蘭花的側網之上，還得勞動我仰着頭尋找瓜藤間隙，小心翼翼地避免折斷瓜藤，設法將蔓須逐一予以剝離，以便讓其再度重回絲瓜棚的懷抱。

　　幾番的絲瓜藤蔓堆棧，幾度的辛勤剪除葉片，這塊僅有二十平方公尺左右的絲瓜棚，總會在這種成長與凋零的幻化交替之中，書寫着篇篇生物發展的動人樂章，不斷地帶給我一番新的生活感悟和生命驚奇，無論是清晨或黃昏，不管是艷陽高照或是陰雨蒙蒙。衡之蘇軾〈赤壁賦〉之所言，“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大地真是處處皆學問，只緣吾人是否用心體會而已。

　　已屆十月的“霜降”節氣，今年的第一道鋒面，業已悄悄來臨，氣溫也隨之下降五、六度。但是，絲瓜棚上的絲瓜，卻依舊綠意盎然，黃花仍然處處點妝，蜜蜂照樣翩翩飛舞，而近二十條的絲瓜，業已爭先恐後地從綠葉縫隙中向下垂掛。明天、後天……，絲瓜還會繼續開花，蜜蜂依然繼續忙碌，而我仍會一如往常一樣，繼續梳理着整座絲瓜棚中過多的絲瓜葉。

　　這是一場秋冬時節的綠意大賽，雖然進入冬季之後，往後的冷鋒將會一波波來襲。只是由於台灣的冬季，平地不會降雪，寒霜也甚少出現，因此只要天氣沒有太大的變化，這滿棚的綠意，也將會繼續綿延下去。至於，是否能夠跨越寒冬、迎向農曆新春，那就姑且靜下心思、潛心予以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