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歲月不見深淺

　　彼岸荼蘼開到孤獨，眺望你遠走的眉眼如線，泛涌而出空荒的流水，辜負了紅塵踐約的心情。捻下一枚宿命的落葉，悵我今生今世逆旅之行，只是錯過花期的凋零。天外燃燒過薄薄的暮光，冷艷殘陽，嫣然了臨窗的詩行。細風牽悵惘，被眸心莫名的淚水打濕，荒了夢端的柳絮，纖柔如斯，一泓微瀾靜漪，漫隨昨日的渡口疏離……

　　漠雨生涼，煙彌弦歌，橋頭有紛紛揚柳絮，一季一輪，歲月無改。顧城說，讓列車靜靜馳過，帶走溫和的記憶。我看雲朵沉默了，安暖的回憶綿綿，只待鐵軌行到盡頭，回憶散如煙。田維曾如是道:生命的真相，便是不斷地告別和失去吧。如果不曾相逢，那麼何許告別之殤。如果不曾擁有，那麼亦無失去之虞。告別與失去，一幕幕反反覆復，寫好的劇本自是無可更改，那麼我們如何邀約？

　　張愛玲如是觀紅塵行走，無果之中念念不已：得了紅玫瑰，紅的便成了帳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依舊是床前明月光；得了白玫瑰，白的變便成了領口飯粒，紅的仍是胸前一顆硃砂。念念不忘之中遺忘了。試問，彼無念，斯何欲？浮生染指一夢矣，歲月蒹葭灑滿地。日日臻瘦的黃花，惹鏡中的伊人憔悴，縱化作千般愁緒，終是夜夜萬點悵惘不減。既如是，唯許天涯繁花暮，一念之間不見深淺。

　　傾城月未央，韶華半紙淺。一抔情懷溫潤如斯。驀然間甘於樹下一觴流年烹晚茶，一脈秋雨浣晚晴。轉山轉水之間，依稀昨日夢境浮出——曾許深秋一幕繁花迭起——誰料繁花一夜謝卻，回望那刻的繁花簌簌而去，靜走無依。唯一夜爛漫煙火赴約，開在十月的寂寞里。我傷過的掌心，再開不出盛世的期許。

　　流光無息，深淺不一。繁花終落幕，一眼望雲涯。我念歲月不見深淺，流年無處話言長。留戀那些不值得留戀的風景，總是駐足之後嘆空付幾度光陰。走那些荼靡漫徑的歧途，走到無處回首的末路，才知道來時路荊草蔓生已久。荒蕪的曾經，與歲月平行，隨一岸綠水痕，夜幕里流放一盞漁光淵深，歡喜荏苒。

　　若為一支歌落淚，歲月不得深淺，一念成說。偏是濫於感動之人難以打動，濕眸，可以為一簇香朵，可以為一襲涼雲，可以為一次相逢……而你允淚涔的剎那，我卻無一季淚光。不是捨不得淚水，或許我們期許不同——緣那歲月不見深淺。喑啞歲月，我們陌路而行，不期邂逅，遲遲別離，我亦無所訴求，無處涉足你先行的光陰，更無處尋覓你雲外的紅塵。我是無由打動你，你一針影蹤，或許驀地牽挂我心鳶，但我只道歲月不見深淺，無可奈何纖纖花墜雨，殘燭未盡夜夜月透風。一切並非任我來去自如。

　　淡淡眉梢滯閑愁，輾轉天闌繼曉光。遊絲漫無力，流年划稀聲。不停，走到歲月深處，那些消跡的影兒霎掠心城，莫名一慟，不知何起何滅，只是我們眼中青春蔥蘢，瀉不出悲傷成河。擱淺的凄惻，流浪過後杳無痕迹，天長地久，不過是可望不可即的昨日幻影。我執拗剪掉歲月之尾，一圈一圈繞過回憶枷鎖，回顧無處，纏得曖昧。卻原來，曾經不過是一深一淺自我圍困。城牆再高，終為風雨傾倒。

　　城牆已毀，我的執念碎成一紙荒煙。謂世間所有的修行，無關風月，只關乎我們的心。錦瑟無端，成曲歲月深處，是心弦撩撥此情惘然。滄海流移，取次花叢無顧，是心田衍生離思綿長。塵心深淺不一，我念歲月不見深淺，擺渡無期，半緣無知半緣無心。我們還有多長的光陰，可以無度拉起？很長，似乎又很短。彈指之間，旋踵以後，我們或許消失，或許依舊存在。但是經年之後，滄海桑田，我們何落何歸？歲月不見深淺，流年棲無眠，除卻眼前不是真。

　　一切除卻曾經，不期未來，唯今，唯眼前。我念歲月不見深淺，繁花暮后，許你歲月深深，淺淺，瞭然長安。

　　【玖月之歌，荏苒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