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塵埃里的花

　　時光無言，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今天，我在一本泛黃的書簡里找尋那段興許是印錯的流年；歲月無聲，殘紅落盡夢斷，自難忘。此刻，我在靜好的時光里遐想那場煙花的璀璨與沉寂的悲涼。

　　你從民國的煙雨中橫空出世，一襲華麗的旗袍，臨水照花。你卓爾不群，孤傲敏感，在文字的國度里縱橫跋扈，把自己高高地架在雲端，恣意地指揮着千軍萬馬。平凡的文字在你輕易的運籌帷幄之中，或艷麗絢爛，或世俗冷傲，或家長里短，雖然有一種徹骨的蒼涼，我卻依稀看見那犀利的目光背後，依然有着純真的芬芳。那些瑣碎而又悲極釋然的駭世篇章，豈止是令人震撼。

　　滾滾紅塵中，有多少人的感情，經不起平淡的流年，忘了曾經許下的承諾。當初的紅玫瑰紅的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卻成為了別人胸口珍藏的硃砂；當初的白玫瑰白的變成了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卻成為了別人窗前永遠的明月光。你也一樣未能逃脫俗世的愛情，在最美麗的年華，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我卻以為，是最不該遇見的人。他說，遇到了你，卻知道艷亦不是那種艷法，驚亦不是那種驚法。你說，遇見了他，你變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塵埃里去，而心裡卻是歡喜的。只是，素年錦時，花落無聲，惹疼了誰的心！

　　俗世煙火中，有多少人的文字脫離了最初的本質，追求虛無的華麗，掩蓋真實的醜惡。而你，俯瞰人間百態，淡看陰晴月缺。用一生愛恨，寫盡了寂寞繁華；用一支如刀瘦筆，冷冷地解剖着人性的善惡美醜，肆無忌憚而又隱忍地鏤刻着自己滴血的傷疤。悠悠地說著別人的故事，也平靜地把自己不堪的一面說給別人聽，亂世紛紛中，你看似無比清醒卻又彷彿置身事外。有人說，只有你才可以同時承受絢爛耀眼的嘈雜與極度的孤寂。

　　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苦難童年留下了難以抹滅的陰影，親情的殘酷讓你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和疑惑，十七歲的你就不會有如此的驚世之言：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衣袍，上面爬滿了虱子。如果不是亂世中那一場煙花般刻苦銘心的愛情，你一定不會感嘆：人生在世，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如果不是種種經歷，是否你書寫的將是另一番人生。

　　長的是苦難，短的是人生。三千風月，不及一句懂得，一句懂得，勝過千言萬語。可是一句懂得，並沒有給你帶來你想要的天長地久。最終，他許下一輩子的承諾，卻在一轉身就忘記。只是多年以後，古稀之年的他卻說，一生只為三個人燒過香，一柱就是為了你。而你用一轉身離開，卻用了一輩子去忘記。多年以後，誰是你心上殷紅的硃砂，想起那些前朝今事，是否還會落淚如雨，或者早已是風輕雲淡。

　　只因為相遇太美，即使愛到心兒破碎，你仍然以一種絕美的姿勢慢慢地含笑飲下那杯毒酒；只因為一見傾心，即使愛到面目全非，你依然寵辱不驚地說：因為愛過，所以慈悲；因為懂得，所以寬容。斯人已去，多少的往事難以追憶，最後你以蒼涼的手勢作別那眷戀紅塵，不如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當然，生命有它的圖案，我們惟有臨摹。或許，感情有時候只是一個人的事情。和任何人無關。愛，或者不愛，只能自行了斷。就像舊上海那斑駁的弄堂里，一把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萬盞燈火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而永遠是別人走不進去的傳奇。

　　人生，沒有人會活得一無是處，也沒有人能活得了無遺憾，快樂和痛苦都是人生的財富。在今天的現世安穩里，聽一首歌，聽到落淚，看一本書，看到驚心，不為憂傷，不為風月，只因為喜歡。

　　輕輕合上書，猶見，那一朵低到塵埃里的花，獨自盛開，璀璨如你；獨自萎謝，清絕如你。那一朵低到塵埃里的花，永遠站在高高的雲頭裡，風華絕代，無與倫比。那星樣的眸，裡面只裝着他潔凈的白衣。那如花的掌紋，一生只銘刻一個人的名字。歷經千般劫難，望盡萬里明月，如此飄渺，又如此真實地來過人間。

　　時光微涼，歲月悠悠，塵世間，所有的繁華和寂寞都會隨風飛散，而流年終究是安然無恙，誰也不能在亂世紅塵中做到毫髮不傷。我想，任憑世事萬象叢生，用義無反顧作別已逝歲月，保持內心的水秀山清，只因為從此懂得，有一種歲月叫做慈悲，有一種情懷叫做寬容。撫今憶昔，觸摸幸福的軌跡，惟願歲月靜好，廝守錦繡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