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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之吻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海 浪 之 吻

  男人是礁石,女人是海水。海浪永遠擁抱着礁石,礁石永遠親吻着海浪。然而,礁石易碎,海水不幹……

  ——題記

  你汗水灑一路哇,

  淚水在我心裡流,

  只盼日頭它落西山溝哇,

  讓你親個夠!

  每當聽到尹相傑、於文華那首《縴夫的愛》,我便會想起漁夫的愛,想起大海那純樸、粗野、甚至帶有原生態般的愛。那是早年咱村秧歌隊唱的《打漁郎》:

  郎啊郎,

  我的打漁郎,

  你漂蕩在海上,

  我半年守空房啊,

  盼到小雪你回家一趟,

  跟我睡熱炕,

  明年我好當娘啊!

  聽聽,唱得多撩人,不僅盼丈夫回來“跟我睡熱炕”,而且直入主題“明年我好當娘”。從藝術角度看,“跟我睡熱炕”比“讓你親個夠”更率真、更火熱、更有目的性。

  解放前,因了貧窮,打漁郎想娶媳婦睡熱炕成了人生第一大難題。咋辦?除了明媒正娶之外,還有三個解決的途徑:換、買、養。

  先說“換”,即換親。這風俗在漁民中,尤其是闖關東的漁民中是常見的。我們村的葛、徐兩家就是換親。闖關東過來不久,兩家的父母都先後過世,各自由姐姐帶着弟弟過活。看看到了婚嫁的年齡,兩個姐姐一合計:換!於是各自義無反顧地夾着包袱走進了對方弟弟家。孩子管對方親戚叫什麼,隨便,舅舅兼姑夫,姑姑兼舅媽。這樣的換親不僅親上加親、錦上添花,而且經濟上的依賴性也很大,往往是同船共渡、同甘共苦。

  再說“買”,即買親。只要積攢夠一定數額的錢,買個媳婦是不難的,因為窮家姑娘多。把女兒養大了,賣幾個錢,再給兒子買媳婦,合乎常理。買來的媳婦是輕易不能離婚甚至改嫁的。我們村的老鞏木匠是造船的老把式,膝下仨個兒子都到了婚娶的年齡。咋辦?買!但同時買三個媳婦,就是把鞏木匠的骨頭敲碎當銀子使也不夠啊。老兩口一合計,先買一個,給老三。一年後,媳婦生下個大胖小子后不久,鞏三患肺結核咳血死了。媳婦料理完丈夫的喪事,抱着孩子要回娘家,老鞏木匠夫婦雙雙給兒媳婦跪下了:“孩子,你這一走,這個家就散花了,你抱着孩子,孤兒寡母的,嫁給誰?別走了,就嫁給你二哥吧。嫁給旁人,孩子的爹是后爹;嫁給你二哥,孩子他爹是親二大伯呀!”媳婦留下了,高升一級,嫁給了鞏二。當媳婦生下第二個兒子后不久,鞏二又患痢疾拉肚拉死了。這塌天災禍像接踵而來的霹靂,把老鞏木匠夫婦轟倒了。先是老木匠一命嗚呼,接着老太太也卧床不起。臨終,老太太攥著兒媳婦的手說:“孩子,旁人都說你是克夫命,我看你是旺夫命,你給他們哥倆一人生一個兒子,功勞大呀!如今,你拖着兩個兒子嫁誰去?就跟你大哥湊合吧!”見媳婦點頭了,老太太才閉上了眼睛。媳婦連升兩級,又嫁給了鞏大。轉年,媳婦又給鞏大生下一子。有讀者可能要問,這故事肯定是你鄭德忱瞎編的,像小說。我要告訴讀者的是,鞏大的兒子鞏英龍還是我當小學校長時錄用的民辦教師,書法很棒,我叫他三哥。有一回我對三哥說:“三夥計,我想把你們家的故事寫書里,你同意不?”三哥說:“寫唄,給編成電視劇更好。”這故事在我們村沒人笑話,都認為是無傷風化、合情合理的事。

  第三說說“養”,即養童養媳。養童養媳比買媳婦便宜。有的根本不用買,有的人家丫頭多,養不起,如果知根知底,是好人家,隨便讓你領一個小丫頭片子回家當童養媳就中。童養媳比買媳婦實惠,就像抓小豬崽跟買成年母豬比,小豬崽便宜多了。我本家大嫂閆鳳珍就是童養媳,她3歲到大哥鄭德全家,13歲上頭(即結婚),一口氣給大哥生了10個女兒。我們鄰居甄大爺和大娘相差26歲。原來甄大爺小時候好像心眼不全,言語遲鈍。甄老爺子就用一口袋高粱給兒子換回了一個童養媳,那年小姑娘剛6歲。1977年,甄大爺患腦出血作古時,甄大娘才40多歲。現在甄大娘仍健在。

  換不着親、買不起媳婦、養不成童養媳的光棍漢怎麼辦?他們大多採取拉幫套、搭夥等辦法來解決性的問題。假如哪位光棍心甘情願地給誰家當夥計,和船主又能和睦相處,大概就是拉幫套了。有的人家的孩子從長相上就能看出七八:有的像主人,有的像夥計。我們村步家老爺子臨死前對跪在床前的夥計秦大櫓說:“大櫓,這個家,就交給你了,你嫂子,也交給你了。”步老爺子死後,就由夥計秦大櫓繼任船長、家長,前窩四個孩子,后窩又生三個,秦大櫓同樣視為己出。搭夥是指男方死了妻子,女方死了丈夫,兩家重新組合的家庭,這種家庭一般情況下孩子們不住到一起,生活上各自獨立,生產上互相幫助,兩個大人來去自由。我們村人口構成相當複雜,俗稱三江九省十八縣。由於婚齡相差大,一般男大女小,相差十幾歲或二十多歲;漁民壽命相對較短,主要因勞累過度、工作條件惡劣造成傷病早亡和海難事故死亡,所以中年寡婦多。對中年寡婦跟別人搭夥,人們同樣抱着寬容的態度。

  說來也怪,這些換親、買親、童養媳、拉幫套甚至搭夥的婚姻卻相當穩定。這種穩定的主要原因是生活上的依賴性和婚姻觀念陳舊。舊社會的婦女認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們不懂什麼叫愛情,更不知道外面的花花世界,只知道生兒育女,侍奉丈夫。倒是近年來明媒正娶、自由戀愛的一些婚姻卻不時面臨著家庭危機。

  出現家庭危機也並非都是壞事。這是人們文化水準、生活質量的提高和愛情、婚姻觀念的轉變所致。這其中女方主動提出離婚或紅杏出牆者佔了大多數。而男方出現問題的則是少數。當然也有發了大財的所謂大款。山區和平原地區的姑娘大多願意嫁到漁村,她們一般學歷高於漁民。她們主要有三圖:一圖生活相對富裕、二圖勞動強度低、三圖海邊環境好,所以對“男方”的其他條件考慮得相對較少。等嫁過來以後就漸漸後悔了。吃得好住得寬敞就是幸福嗎?“有女不嫁打漁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倘有一日回家轉,脫下一堆破衣裳。”這守空房可是吃不消的。如何打發寂寞時光,最好的辦法就是看電視,可電視劇里全是摟摟抱抱加親嘴,於是更加饑渴難耐了。這時,如果有適當的人選和機會,紅杏出牆就是自然的了。還有的就是雙方婚前缺乏交流,婚後女方才察覺到缺乏共同語言和夫妻情趣,而丈夫出海歸來只會做的餓狼撲食的那件事,令她們生厭。女人一般負責賣魚、買菜的事,她們天天和城裡的小販打交道。小販們的一支唇膏、一條紗巾、一句撩閑話就能讓她們心猿意馬。最近,我的妻侄媳婦就是因為這原因與我妻侄分手的(而且還有一個男孩)。內弟問我這事咋辦,我說勸得了皮兒勸不了瓤兒。離吧,硬捆在一起雙方都痛苦。至於那些個別發了大財的男人養小姘,包二奶、三奶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出現家庭危機的另一個重要原因是人口流動的加快。漁船承包以後,往往以家庭為中心,一家養一條船,這就造成了勞動力的奇缺。於是,引來了大量的四川、安徽、河南一帶的青壯年到這裡打工。有的小夥子被船主看中,成了倒插門女婿。有的能說會道,有事沒事向年輕媳婦撩閑,使一些夫妻關係出現裂痕。那些年齡大的已婚者,也不甘寂寞,難免做出偷雞摸狗的事來。下面這個故事絕對真實、精彩,不用添油加醋,照實播放如下:

  上世紀80年代末初,宋五娶了村花海英。宋五雖矮小乾瘦,但家境殷實;海英正好相反:家境一般,但模樣俊俏。二人相配,可謂郎財女貌。可三年過去了,海英還是沒給宋五懷上娃。海英覺得對不起宋五,就託人從鎮醫院抱回了一個女嬰,取名宋書姝。宋五人小精明,每次出潮都比別的船產量高,賣錢多。於是不斷擴大生產,小船換大船。人手不夠,就雇了四川的中年漢子老郗。老郗人高馬大,船上的活計透溜,深得宋五讚賞。船靠岸的時候,別的小夥計仍吃住在穿上,宋五常把老郗拉回家喝酒。其實老郗早就惦記着胸脯漲鼓鼓的海英了,就趁機把宋五灌了個酩酊大醉,來了個暗渡陳昌。海英也半推半就。沒曾想就這麼一次,竟使海英嘗到了從未有過的幸福與滿足,才恍然明白什麼叫男人。她想起了這些年宋五的軟弱和低能,自己竟委屈地跑到海邊哭到天亮。從此二人一發不可收,從暗渡陳昌到明目張胆,直到海英肚子鼓了起來。宋五實在忍不下去了,就對老郗說:“我打算雇個本地人,你就另尋高枝吧!”海英說:“你還好意思攆人?我跟你三年多了,你連地都不會種,算什麼爺們?你要是解僱老郗,咱倆就離婚,反正跟着你也是守活寡!你要是把老郗留下,咱就別把家醜外揚,就說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宋五的,將來也有個給你養老送終的。”古語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尤其是漁民,如果沒有兒子就等於沒有接舵把子的。宋五何嘗不想要個兒子啊!現在,他明白了,是自己不好使啊。如果花錢抱個兒子,還不如自己老婆生一個。不張揚出去,誰知道?於是宋五說:“那,那老郗就暫時留下吧,年底再說。”老郗說:“五兄弟,哥知道對不住你,這麼的吧,從今往後我一人干兩個人的活,工碼不變。你就不用出潮了,就在家管管賬。出潮有我,賣貨有海英,咱倆養活你,咋樣?”從此,宋五成了甩手老闆,成天打麻將,喝酒。喝了就睡。對老郗海英睡一起不管不問,眼不見心不煩。到年底,打工夥計們都陸續回老家了,唯獨老郗不回四川,真格是“樂不思蜀”了。轉年,海英生了個大胖小子,取名宋繼川,這意思不用解釋。紙里包不住火,回家過年的四川夥計把老郗的艷遇告訴了老郗的婆姨。一開春,老郗婆姨帶上兩個兒子來找老郗算賬,並搶過未滿百日的宋繼川要往海里扔。海英急了,一巴掌把老郗婆姨搧了個烏眼青,把孩子奪了過來。老郗兩個兒子大的十八,小的十六,正是初生牛犢,撲過來就把海英按倒在沙灘上。宋五見老婆受了欺負,拎着竹杠奔了過來,沒想叫老郗二小子一回手把右眼眼珠子捅了出來。事情弄大了,經法庭判決,老郗父子賠償宋五的醫療費和終身殘疾費若干,暫無錢賠償,從每年打工工錢中扣除。老郗婆姨把兩個兒子丟給了老郗,和老郗協議離婚回四川老家了。後來聽說老郗婆姨在老郗走後,就和她的初中老同學好上了,這回來此,早有了離婚的心理準備。這邊,海英和宋五也離了婚。海英對老郗說:“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嫁給你。”“說。”“咱倆把宋五養起來,宋五的縫縫補補,洗洗涮涮,還得我。”“行!”於是兩人正式領了結婚證,老郗也正式當上了船老大,他少雇了兩個夥計,讓兩個兒子上了船。老郗絕對夠哥們,仍讓宋五管賬,拿大股。宋五仍和海英他們住在一個院子,每天除了管管賬,仍喝酒打麻將,活得挺滋潤。只不過宋五的行李搬到了門房,上房由老郗海英和孩子居住,組成了一女兩男三窩崽的特殊家庭。讀者又要問了:你認識海英嗎?告訴你吧,我不但認識,還沾點親戚呢,——她是我堂弟的親小姨子。

  這個故事似乎帶有傳奇色彩,或許並不帶有普遍意義,只不過是大海中的一朵細小的浪花。但正是這朵細小的浪花,卻折射出了時代的光輝,那就是隨着時代的進步,人們的思想觀念,尤其是愛情觀念、婚姻觀念也有了改變和進步。人們沒有權利也沒有必要去譴責海英,也無須去討伐和批判老郗,因為愛情這東西實在只有當事人自己能說得清。應該批判和譴責的倒是那些養小姘、包二奶三奶的什麼鳥大款,他們窮得只剩下錢了,還要什麼道德呢?

  男人是礁石,女人是海水。海浪永遠擁抱着礁石,礁石永遠親吻着海浪。然而,礁石易碎,海水不幹……

  (此文乃我一友龍鼎山人所寫,請朋友們賞評,他即將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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