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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秋葉的訴說(二)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pp958

  落葉歸土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品質的骨灰:象牙一般,沒有一點點的雜色雜質,骨“灰”都是成塊成片的,不細碎,真是潔而又凈,像姥姥的人,像一棵樹的葉子在堅守了整個生命的過程后,在深秋,在第一場雪來臨之前的集體告別。

  我輕輕地托起姥姥的一片骨質,不知是姥姥身體上的哪個部位,會不會是我握住不放的右手幻化而來的?這些骨片像姥姥的遺容一樣,不令人心生恐懼,而是像自然的風,像自然的雪,到了它要飄逝和融化的時候了,它就要由有形而變無形,由無形而成永恆。

  姥姥的小棺木是純木的漆着紫檀色漆的,上面有精巧的木刻,這是上好的專門用來土葬的小棺材,不同於骨灰盒,規模也大於骨灰盒。

  姥姥大約六十五歲的時候就為自己備下了老衣、老鞋和一具厚木棺材,同時與子女商議:死後土葬於附近郊縣的祖墳墓地。十幾年的歲月風雨,侵蝕了那第一口棺材,又置了第二口。前幾年,第二口也被侵蝕了,就沒再置第三口。而這個消息一直不曾對姥姥提起,怕她心生不安。在姥姥心中,這是她生命中最後一件也是最隆重的一件大事,時常她就要過問一下,我們只好搪塞。舅舅活着的後幾年,還信誓旦旦地許諾可以想個辦法偷偷地去做這件事。舅舅先姥姥去了,再沒有第二個有這等膽量的人了。而姥姥的三個女兒,也相繼步入老年和中年,當年要為姥姥土葬的激情早已被現實的風雨所熄滅,這也該是文明與進步的力量所在吧?

  姥姥下葬的時刻,天變了。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天空就已經差不多像黃表紙一樣昏黃了。風沙塵起,這風的手指是如此地尖利!帶着呼呼的鳴音,裹着大大小小的塵土顆粒,一股腦地包抄過來,往頭髮絲里鑽,往領子口、袖口裡擠,頭髮無不飛揚,多虧我的上衣有帽子,立即戴在頭上,卻又被風掀起!這樣的沙塵就像暴風驟雨一樣,只是打在身上的不是液體的雨點,而是固體的沙礫。我感覺我是活生生地與姥姥共同站在了冥界的入口處,我們正陪着姥姥過真正的鬼門關呢!

  姥姥小小的棺材放置在一個深度不盈米、直徑約一米半的土坑裡。憑直覺,我認為這坑着實是太淺了。風吹、日晒、雨淋,要不了幾年,這棺木不就得朽了嗎?姥姥的墳是緊鄰姥爺墳的右側的。三十年前,姥爺是身居一口大棺木,不曾火化直接土葬了的,如今,姥姥來相伴了,肉身化作了“象牙”,但願姥爺還能認得姥姥的容顏吧!

  由於風過大,正在燒的紙錢隨時都在四處飛竄,成了真正的流星火。而兩名喇叭手的喇叭聲幾乎被風給吞噬了,耳朵差不多被風給屏蔽了,根本就沒有喪樂流進一絲絲的聲音。

  四月初的北方,大地還在沉睡。我沒有發現一莖綠色的植物。姥姥長眠在這裡,或許要不了一場兩場的春雨,樹就會綠,花也會開,而這無邊的曠野,該是姥姥嚮往的地方吧?姥姥會向姥爺講述他先她一大步而去的一萬多個日日夜夜的往事吧?

  我不懂什麼叫陰氣,可是,在姥姥的墳地上,我體會到了陰氣的實足與霸氣,那是另一個世界向這個凡塵世界所發出的一種標誌着莊嚴與距離感的宣言,藉著風藉著土,在發表它們的演說。下葬結束之時,幾十號人一個個變成了兵馬俑一般。我載着一頭一身的黃土感覺到真是把姥姥送到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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