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秋葉的訴說（一）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小景
秋葉落在春天裡了
這個春天顯得那麼漫長，好像秋天的影子還在，冬天的夢還沒醒。這樣的春天就負載了很多的內容抑或沉重了。
姥姥是2012年4月6日17時仙逝的，享年九十七歲，如同一片靜美的秋葉，翩然而落，落在這樣一個春天裡。
驚聞噩耗的那一刻，我的生命節律如同樂句中的弱起小節，先自缺失了一個拍節。一片空白后的大腦突地奔湧出讓我難以承受的意象之洪流，驟然間產生的離心力，讓我一時失去了方向感，不知道把自己的肉身與心靈安放到何處更為恰切！恍惚我的魂兒伴了我的姥姥，並且由姥姥引領着，遊走在所有記憶可以抵達的時空。
在這特殊的時刻，我還能為姥姥做點什麼呢？
當愛人伴我來到了姥姥的遺體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着抽去筋骨般的身體跪在姥姥床前，像她生前一樣，用我的兩隻溫熱的手把姥姥一隻冰涼的手小心翼翼地攥着，包裹着，撫摸着，烘烤着。我用毅志把兩眼的滂沱大雨規範成靜靜的小溪，一任它們悄然地涌流，正如我要為姥姥製造一個安靜而唯美的雨季一樣，我不想驚擾了她的長眠。我的淚水和着蹦跳的心語，一串串一行行無聲地訴說給姥姥……眼淚的奔流燙熱了眼瞼，我覺得我的兩隻眼睛像兩隻小小的燈盞，它們發出液體的光焰，要為姥姥走向空冥之路提供幾許光亮。我的心飛出無數的蝴蝶，它們爭相伴在姥姥的身前身後，把所有的祝福都化作艷麗的翅膀，翩翩起舞，為姥姥送行。
我仔仔細細地端詳着姥姥。思緒，像一條流動的河，無限溫婉地浸潤着姥姥。
半個小時左右，感覺我的掌中姥姥的手溫熱了。我多麼希望這股暖流能夠一點點地化開姥姥已經冰結的生命啊！
我檢視着姥姥身上的老衣，一件件再度抻直展平。一生潔凈利落的姥姥是講究體面的，而最後的體面又是何等重要的體面啊！
我給姥姥拍的最後一張照片是她臨終前一個月獨自去衛生間的情景：姥姥的身體微微搖晃着，雙腳似乎是踩在了雲團上，有點沒有重心似的，但是不影響她心中那份堅毅。她藉助弟弟給她買的一柄手杖鏗鏘地抵達了衛生間。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個高壽的老人感覺在這個世界上能夠體現自身能力的底線就是獨自去衛生間？姥姥走得十分潔凈，一點點穢物也沒留下，真真的“質本潔來還潔去”。
我是個無神論者，而姥姥讓我迷信了一回。姥姥去世的前兩天，我做了一個十分真切的夢：左下方一恆牙帶着血、連着肉脫落，還有痛感。早就聽母親輩的人不只一次提過：夢見掉牙不好，尤其是帶着血有痛感的，大牙是長輩，小牙是同輩或小輩的死亡徵兆。而我以前不曾做過這樣的夢。
親愛的姥姥啊，難道您是以這種方式向我發出一份世間上最殘忍的通知，一句死亡暗語嗎？難道親人之間面臨生死界河之時真有所謂的感應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