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北京大觀園

　　曾因紅樓勝景徹夜難眠，茶飯不思。然此實系太虛幻境，人間安求？只好作罷，然心中至今鬱郁難暢。十二月二十六日，因有幸參加《小說選刊》筆會抵京，得游八四年為排《紅樓夢》而建的《大觀園》，一覽人間絕境，然竟因景觀太美令人無所適從而不能形諸於文字。時至今日，離遊覽以一周之久，尚難醒悟，然亦不敢忘卻，現錄於此，以志愚拙。

　　該園位於宣武區西南隅護城河畔。門前街心有一周身龜裂的青梗巨石若怪獸蹲於雕欄玉砌之台上，石上有文曰“補天遺”，系繁體行書，筆力遒勁。隔街可見園林南門，由五間過廳式建築。中間三間明柱朗檐，精雕彩畫，綠瓦紅柱，極為壯觀。正中紅門上有黑底金字巨扁“大觀園”，顏體，雍容高雅。

　　踏上青石台階，走進這人間仙境，裡面桃李盛開，佳木芳樹、奇花異草夾道，松竹含情，山環水帶，軒榭樓閣相向，處處流光溢彩，令人陶醉，竟不知園中有何景觀，欲去何處。只好信步而行，隨處拍照，恨不得親吻每一塊山石。然奔走之餘，還算領略了其概況。

　　秋爽齋粉牆園門綠扉，藤亂撲牆頭。進門青磚鋪地，閣子樓台相連，透花門窗。優美典雅而不富麗堂皇，極富清爽之“月夜聽雨”之感。深得其主探春的秉性，因為其才高性潔，不慕權貴，不屈己，不幹人，故其居所別樹風格。

　　沁芳亭橋白石為欄，環抱池沿，三拱石橋，波光中游魚追逐着雲影，絲柳輕拂碧水，宛若瓊閣。難怪瀟湘妃子要於此重建桃“花詩社”，隔着脈脈溪流，與瀟湘館相望。

　　瀟湘館面臨曲水，翠竹夾道，卷棚式大門，石綠門扉。進門翠竹亭亭，畫樓迴環，桃花照眼，繡閣中瀟湘妃子正雙手撫琴，彈奏着愁腸百結的情懷。其實不用深思，僅那大門上“瀟湘館”三字，已傳神的點出主人公寄人籬下之孤寂與“消香”之命運。看着此，想到妃子的葬花，不覺使人悲從中來。

　　瀟湘館后，惜春暖香塢院內紅蓼花深，清波風寒；畫室則氈簾腥紅，溫香拂面。其東即是稻香村，其主青春守寡而駐守山野田園風光的院落。樸素的建築，主人公矜持的心裡，孤寂的處境，令人想起的是世態的炎涼與人心冷暖。雖有寶玉詩“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的讚美，以及海棠詩社社長的榮耀，但終於不能掩蓋其身世的凄苦。

　　暖香塢后的藕香榭、蘆雪庵皆樓枕碧波，偎依綠柳蘆葦，啟窗便可垂釣，透過茫茫煙波，省親別墅再望。其後綴錦樓（紫菱洲）門樓垂花，樓蘭回合，其後紅香圃有牡丹亭。漫步到此，史湘雲醉卧芍藥茵的風流情景以及寶玉、寶琴、邢岫煙、平兒四人一起過生日，大觀園裡擺酒晏，一時飛紅垂綠的景象如在眼前。而其主迎春的悲涼結局，也令人深思。正如寶玉詩云：“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

　　蘅蕪苑院外是兩行垂柳間着桃花，附近有個折帶朱欄板橋，石梯通沁芳溪。四面奇石環繞繞，異草羅列，或藤蔓纏繞，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如翠帶飄飄。見兩邊俱是抄手游廊，五間清廈連着卷棚，四面出廊，綠窗油壁。裡面是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石磚牆，清瓦花堵。有扁曰“蘅芷清芬”，對聯曰“吟成豆蔻詩尤艷，睡足荼蘼夢亦香。”足見其主蘅蕪君之清高淡然，然而主人逾是清高，其悲劇性逾濃，因為美麗的環境與高潔品性終於無法改變“恨無緣”造化！

　　省親別墅前，遠水淼淼，院落軒敞，玉石牌坊高宏偉瑰麗，過廳寬敞明亮，廡殿結構。其後的顧恩思義殿，是五開間透花門窗廡殿，正殿後為大觀樓及東西配樓，整個院落充滿了皇家邸宅豪華。

　　別墅西邊凸碧山莊、嘉蔭堂、凹晶溪館、櫳翠庵皆巧奪天工，美麗異常。其間有月夜聞笛的凄清，也有聯詩的寂寞。更有着冰清玉潔的妙玉的遺恨。在當時，欲潔何曾潔，言空未必空，可憐金玉質，終陷泥淖中！其實在當時，妙玉安能度得他人？怡紅主人尚無法自拔，何況一個女尼！出了櫳翠庵向南，過蜂腰橋，既是怡紅院。

　　怡紅院極盡雍容華貴，其主西方靈河岸上赤瑕宮神瑛侍者，此系其凡間投胎的“花柳繁華之地，富貴溫柔之鄉”。門前玉蘭婷婷，四周粉牆環繞，綠柳周垂，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銜，山石點綴，五間抱廈上懸“怡紅快綠”匾額。整個院落富麗堂皇，雍容華貴，花團錦簇，剔透玲瓏，後院滿架薔薇、寶相，一帶水池。沁芳溪在這裡匯合流出大觀園，有一白石板路跨在沁芳溪上可通對岸。有詩“深庭長日靜，兩兩出嬋娟。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對立東風裡，主人應解憐。”然透過花紅柳綠之繁華，不難看出“遺紅怨”之無奈。

　　與怡紅院隔溪相望，有兩層亭子浮水上，四面雕鏤格子合圍。四面俱是游廊曲橋環繞，滴翠亭是也。這裡留有楊妃（寶釵）戲彩蝶的假話，也留有埋香冢飛燕（黛玉）泣殘紅悲夢。

　　面對這座園林，感慨頗深。一是作者為什麼以“紅樓夢”命名，其實包含着幾多辛酸！在當時，這些主人公，尤其是那些深受其害的人，包括寶玉在內，要想要想幸福，實為夢幻！二是深感今天祖國的繁榮富強，只有在今天，這個美夢才能變為現實。三是感嘆紅學家、建築家竟能如此深得小說神韻，再現作者美夢。那園中的一草一木，亭台軒榭，莫不獨具匠心，使遊人進入太虛幻境。

　　正在留戀之際，暮色不覺降臨。客車已啟動，只好匆匆而別。同游者：《小說選刊》全國第二屆筆會全體同仁。時值二零一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