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班童話：謝公好蟲

　　八班童話：謝公好蟲

　　老瀟子

　　八班在二樓，最後排靠窗戶坐的柴泓常常能聽到樓下野草叢中的蛐蛐鳴叫聲，偶爾也看見個別蚊蠅翩翩飛進教室，在眼前不住盤旋。隔組的於風告訴柴泓，它們是來尋找你前排謝焦同學的，而且一定是雌蚊母蠅。

　　謝焦是班上最滑稽的同學，腦小目微，招風耳還能在小腦袋兩側不停擺動，甚至旋轉30度。於風猜測：他孩提時肯定特調皮，他老爹特煩，於是使勁揪兒子耳朵，長時間就揪成招風旋轉耳了。然而柴泓則懷疑是他酒醉老爸，把兒子耳朵當作電視機轉鈕擰個不停，所至。

　　其實，謝焦天賦異稟，聽力極好！他常豎起招風耳，不停擺旋，像雷達一樣探測窗外雜草叢中的各種小蟲及爬行動物，它們的喃喃低語，悉悉索索的爬行聲，都能一探瞭然...... 既然有此特異功能與癖好，謝焦自然極其喜愛與他聽到的動物進行書面交流----他老是朝窗外扔紙團，紙團里寫的是他向蛐蛐兒甲蟲多腳蛇癩蛤蟆等等的拉親戚昵語，什麼“蛐蛐吾兒，我知道你在叫喚媽媽，可你媽在我手掌心裡，你快叫我祖宗，我就放你媽一馬！”什麼“小甲蟲妹兒，你又放屁了，你在草莖下屁顛屁顛的亂跑到哪裡？”什麼“癩蛤蟆兄弟，你長得真有氣概！滿身坑坑窪窪一定經歷過戰爭，不聲不響是多麼深沉！慢慢爬行是多麼穩重！”他甚至修鍊成呼蟲喚獸的內功；他撮起嘴唇凝神貫氣，發出低微的次聲波，將蚊子蒼蠅等飛蟲弄的滿天瘋狂追逐；他憋住氣息，氣沉丹田，發出凄厲的腹語，將癩蛤蟆四腳蛇小甲蟲指揮的四處狂奔.總之,窗外樹上、草叢的一群群大小生物，都已經讓謝焦同學搞的統統神經失常......

　　平常上生物課，課堂像煮開的稀飯，熱鬧的很。今天，孫老師講到動物的《生殖系統》，班上異常安靜。那內心隱秘的青春疑惑被解開了。男同學雖如饑似渴，表面卻佯佯的不敢斜睨；女生都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俯首靜默不語。唯獨謝焦聞之狂喜，手舞之，足蹈之。洋洋自得，不可名狀。

　　謝焦在座位上發生反常暴亂，影響了前後排同學的課堂秩序穩定。孫老師不得不採取強制措施，將謝焦驅逐出教室。

　　後半堂課寫作業，同學們都很快按要求答完，大家擱筆閑玩，胡鬧；謝焦才被允許進來寫作業。謝焦對這堂課非常着迷，津津有味，奮筆疾書。

　　謝焦後排的柴泓正與隔排的於風發生激烈戰爭，他們像往常一樣，將手指比成手槍，互相射擊。半眯着眼睛瞄準，口裡不住的發出“啪”“啪”的槍聲。他們一會趴在桌子上掃射，一會躲在桌子下點射。柴泓突然停止射擊，手指握起，抬到嘴角，一咬，一拉，朝於風揚起手臂，嘴裡叫道“轟！”於風驚恐大叫一聲“啊！手榴彈！”雙手向空中揚起，然後撲倒在桌子上，彈動幾下，全身一松，犧牲了。柴泓正得意洋洋準備投第二顆手榴彈炸平全班之際......謝焦恰巧寫到精彩處，猛然擱筆仰天大笑，撞翻后桌，馬上慌張自救，雙手在空中亂抓一氣，後排柴泓桌上的文具，噼噼啪啪，傾倒一地;教室里隨後頓時一片寂靜。

　　謝焦轉身，柴泓儼然紐約的自由女神一尊，高高的屹立在天空，俯視着他，右手還舉在半空中。謝焦忙點頭哈腰，身子像倭寇一樣矮了一大截。柴泓手一指，謝焦忙不迭的收拾起文具，畢恭畢敬的呈上。這時放學鈴響了，於風一拍桌子大喝“譴！”，他着實惱火謝焦壞了他們的好事。謝焦嚇的忙垂下雙手，彎腰，四足使勁，一顛一顛的逃出教室，直奔樓下，拐彎至窗下亂草叢，再，汪汪的失聲痛哭.....

　　哭聲真切，驚動了亂草叢中的神交已久的親友。蛐蛐列成一排，奏起了哀婉愁怨的低鳴；四腳蛇不再亂竄，用兩隻前爪不停抹淚；癩蛤蟆悄悄爬過來，不斷的撫摸着謝焦微微顫抖着痛苦的腳趾；甚至，甲殼蟲妹妹也忍不住，連連放着生氣的屁......

　　報仇？雪恨？謝焦蹲下，聆聽甲殼蟲的屁聲，那屁聲是一種語言，而這語言只有謝焦聽得懂。聽屁好一會，大喜，頻頻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於風進教室，教室空無一人。他感到今天教室靜的有些異樣。他走在地板上，教室迴響起他空蕩的腳步聲，他不禁打了個寒戰。他放慢步子，來到柴泓座位，右手掏出一紙情書，左手掀開桌蓋，把情書朝裡面一塞，慌慌張張蓋上，然後快速逃出教室......

　　一會兒，柴泓走進來了。她四周看看，自言自語：哎，剛才明明看見老於來了的，怎麼不見了？

　　她掀開桌蓋準備放書包，一股惡臭便撲鼻而來。柴泓定睛一看，一隻肥大的癩蛤蟆靜靜的趴在在桌子里，鼓着混濁的兩眼，一動不動的瞪着她，大嘴裡在慢慢的吞食着一張紙。啊！柴泓恐怖的大叫一聲，轉身飛身跳了幾跳,撲出教室，迎面撞上鬼鬼祟祟躡手躡腳而來的於風，二人倒地，亂成一團。

　　二人喘息方定，爬起。柴泓纖纖玉指指着於風大喝：“好啊！平時看你蠻好的， 今天居然做出這樣傷天害理的事？”

　　於風紅着臉喃喃低語：“人家寫一封情書，也不至於這樣評價吧！”

　　“什麼情書？一隻癩蛤蟆！”

　　柴泓忽然醒悟，轉身看去，只見癩蛤蟆開始爬動了，口裡還銜着一張紙，它已經笨拙的翻上窗檯。於風大叫我的情書！搶步到窗檯，卻為時已晚，他只看見癩蛤蟆像跳傘一樣慢慢墜落的背影，聽到它跌入草叢“噗”的聲音。

　　那天謝焦故意遲到，所以柴泓雖懷疑他，卻不能明說。但於風深恨癩蛤蟆與謝焦，他們敗壞了自己人生一次最關鍵最重要最偉大的表白。因為柴泓總覺得桌子里有癩蛤蟆氣息，柴泓便和於風隔組換了座位；於風又強行和謝焦換了桌子。當然，謝焦也歡喜，他喜聞癩蛤蟆的美妙氣味。

　　柴泓與於風照常在副課自習課以相互打仗射擊為樂。謝焦自以為逃過追究，還是獨自靜靜的呼蟲喚獸，洋洋自得其樂。

　　政治課，柴泓玉風又發生戰爭了。於風因為躲避子彈，將桌子向前推，一下把謝焦擠得肋骨靠住脊骨。謝焦個矮便用肩膀向後頂，於風身高體重力大，壓住桌子紋絲不動。謝焦又氣又恨又無奈，像一條被夾住的鱔魚扭來扭去，有口難言。

　　柴泓於風一直玩的不亦樂乎。謝焦越發氣惱，便想告發二人；但不能告老師說二人打仗玩，因為全班大多數同學都在玩樂，比這更嚴重的違紀行為多的是。謝焦歪頭轉動招風耳，探測、斜眼偷窺二人一舉一動，試圖發現其中嚴重問題。

　　柴泓眯起一隻眼睛，瞄準，口中輕輕的“啪”，點射；於風也伏在桌上向她瞄準，“啪啪啪”連射。一會兒，柴泓瞄準，卻遲遲不射擊了；於風也停止了，二人屏息相互久久對視。仿若硝煙過去了，戰爭停息了，和平降臨，幸福與美好來臨了。謝焦更感覺到其間有一種怪怪的綿綿不斷的氣息。果然，他窺見柴泓閉着的左眼忽然一張一合的，而且雙眼亮閃閃的，格外嫵媚。

　　謝焦忙掙扎站起，對老師大聲說：“報告！柴泓跟於風丟媚眼！”

　　全班一下安靜了，都回頭看這裡。

　　童老師走過了，她是苗族的姑娘，聲音格外悅耳：“她是怎麼丟媚眼的？”

　　謝焦便將一隻小眼睛閉上，再使勁的一眨一眨的，牙齒伴隨着嘴唇歪歪斜斜的，拉拉扯扯的。全班同學大笑不已，幾個男生當即樂的在地上打滾，女生則是花枝亂顫，前俯後仰，，，，，

　　童老師忍俊不禁，咬牙直搖頭。

　　謝焦急了，說：“我眼小，學不像。您讓她再這樣做一遍！”

　　童老師轉身看着柴泓，柴泓俏生生站起，看着老師，眨一下左眼，北斗星在熠熠閃光;又眨一下左眼，南斗星在放射光芒.........

　　童老師笑嘻嘻的說：“啊，柴泓同學天生麗質，她有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就是好看。不是故意丟什麼媚眼。”

　　當即，童老師將謝焦和善的批評一頓，意思是少管女同學眼睛，少想媚眼的事。

　　全班同學都一起向這傢伙撇嘴，起鬨；好幾個女生還跑到他桌前，雙手托住面頰手肘支在桌子上，一齊向他眨左眼，使勁的眨個不停，問他這是不是丟媚眼？宛如滿天群星閃爍。

　　謝焦被擺弄的獃頭獃腦，茫然四顧。心情卻像釣魚島的波濤，久久不能平靜。

　　安靜下來后，謝焦惱羞成怒，惡向膽邊生：他閉眼豎起招風旋轉耳，小肚皮一鼓一鼓的，他在呼喚窗外的飛禽走獸；他奮筆疾書，不斷的向窗外扔紙條，不斷的....

　　........

　　嗡嗡嗡....

　　柴泓聽到蚊子蒼蠅的聲音，啊，飛進窗戶了.....

　　悉悉索索....

　　於風看見窗台上爬上一隻四腳蛇，還有小甲殼蟲，還有......

　　2013.4.29 老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