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童話：二、夜戰尖山

　　現在，稱有益於社會的無償勞動為公益勞動，從前叫義務勞動，取列寧倡導的“星期六義務勞動”之意。

　　1957年暑假，天津四中的高中學生參加了附近的義務勞動。近旁的四十二中也參加了，聽說還有其它中學。勞動的地方叫尖山，記得在四中西邊偏南，是一片曠野。我們乾的是土方活。活兒重，天又熱，所以隔夜勞動一次，只在前半夜。

　　晚上幹活時，我們班同學基本到齊了。我看見近旁有個指揮台，台上設配電盤，從那裡拉出電線，架上燈泡給工地照明。台上的高音喇叭除了發出指令，還播放歌曲，朗誦詩歌，現在猶記“戰鬥！戰鬥！快投入戰鬥！”之句。晚八點，勞動開始。有拿杴往筐里裝土的，有倆人合抬一大筐土的。有些同學索性単干，一擔挑兩小筐土，自由來去，也不慢。剛開始，不累，感覺不錯。指揮台上勸戒大家：不要一開始幹得太猛，注意分配體力。同學們好象聽不進去，照樣幹下去。昏暗的燈光下，人們來來往往，人影散亂錯雜。廣播喇叭放的什麼歌曲呀詩歌呀，簡直充耳不聞，唯聽喇叭響，不知響什麽。此時，若有人在北面大路上向南望，當會發現漆黑野地的深處有一小片活躍之地：燈光明滅，人影幢幢，歌聲隱隱。一個小時下來，同學們都累了；雖是夜間，仍然汗透衣褲。這時，指令放歇。越到後來，兩次放歇間隔的時間越短。我感覺越歇反倒越不願動了。午夜十二點，勞動結束。

　　第二天，同學們大多渾身酸疼，還有壓腫、磨破肩膀的。第二次勞動時，有同學帶來了墊肩。暑假裡一共夜間勞動了多少次，早已不復記億，但夜戰尖山的後期，同學們似乎不再腰酸腿疼，卻是同感。我想，白天一定有“主力軍”在那裡幹活兒，我們“學生軍”只是“偏師”。

　　工作以後，我偶回天津，聽說當年夜戰撒汗之處已成公園——尖山公園。多年後我又回津，尖山公園改建為什麼遊樂中心了。我特意去看，權作重遊故地。所有設施都很時尚，斜陽照在高高的金屬塔尖上，亮得耀眼。炎暑的下午，幾無遊人；那間小房裡，幾個女工作人員正聊得興奮。我上前問事，竟得白眼，於是自悔掃人清興，不識時務，寂寞地坐在一張樹蔭下的長椅上。今日非昨夜，游場非“戰場”，歷史有序，歲月無痕；還看什麼？我離開了這曾經夢廻、而今夢斷的尖山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