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手套,薄荷糖,薔薇成傷
手機:M版 分類:情感故事 編輯:小景
你摟着我的脖子響亮地彈我的腦門,呦,我的薄荷糖又胖了。
你不知道,孤獨使人發胖,那是寂寞在膨脹。
001我是唐薄荷,她是沈薔薇
2006年的冬天,我裹着厚厚的棉服站在十字路口為自己謀生活。北方的冬天是清脆的冷,即使沒有呼嘯而過的北風也會讓你不自覺地鼻涕眼淚流了滿臉。
那個時候的我還沒有想過會遇見你,那時候的我是個貪財吝嗇又肥胖的丑姑娘。
可是呢,你偏偏要闖進我的生活里,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那樣溫柔地接過我遞過去的美髮沙龍宣傳單,認真地跟我說謝謝。
那間美髮沙龍其實是家黑店,胡亂地給顧客弄一下頭髮就要收取天價,然後拿出一小部分錢分給像我這樣發傳單拉攏顧客的姑娘。
沈薔薇也干過這份缺德的工作,她很不幸,把傳單塞進一個小氣的老男人手裡,結果挨了一頓打。後來她就把這份不錯的工作讓給了我,我很幸運,把傳單塞進你的手裡。
我是唐薄荷,她是沈薔薇。
我先遇見你,你卻喜歡上了她。
那天,路上的行人表情懨懨,這是個疲憊不堪的城市,大人小孩窮人富翁,他們的表情都是懨懨的,像是穿着厚厚的棉衣行走在一口大大的蒸鍋里,身上瀰漫出讓人失落的味道。
你卻那樣朝氣蓬勃地路過我身旁,乾淨的鼻尖上掛着細密的汗珠,煙灰色羊角扣大衣里穿着黑色的T恤,上面用白色的膠漆噴着“醫舞堂”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那是學校醫學系街舞社的名字。我發現你的鞋子很乾凈,褲腳也不臟,所以儘管我知道髮廊老闆只會毀了你柔軟的頭髮,但還是鼓足了勇氣向你走過去。
“慶店三折優惠,去看看吧。”鬼才知道,這裡每天都在慶店。
你的目光落在我通紅的手指上,伸出修長手指接過那張土得掉渣的宣傳單。
“謝謝。”你這樣說,嘴角噙着挺讓人羨慕的笑,我猜你們的舞蹈一定又取得了什麼驕人的成績,所以你的眼睛才會那麼明亮,像是碧綠的葉子輕輕地在湖中心蕩開的漣漪,一點一點覆蓋住我的不平靜。
每天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我眼前匆匆地過,我和他們的緣分只有幾秒鐘,然後各自散落天涯。可是你呢,偏偏要折回來,脫下自己手上那副大紅色的手套塞進我手裡。說實話,那手套可真丑啊,一隻大一隻小,我猜一定是哪個傻姑娘熬夜送給你的禮物。
我果然沒有猜錯,後來你告訴我,那是你的第五任女朋友送給你的聖誕節禮物。這姑娘眨巴着一夜未眠的猩紅眼珠央求你一定要戴它一輩子。後來你給她講了三個冷笑話,沒想到她的笑點那麼低,足足傻笑了三小時。
所以你們分手了,你不喜歡笑得像哮喘一樣怎麼也停不下來的傻姑娘。
我看着你離開的背影,煙灰色大衣在北風裡微微地捲起了邊,我知道這樣的溫柔無關愛情,也許你是在憐憫,也許你只是找不到垃圾桶丟掉這副丑得嚇人卻被強迫帶了一周的手套而已。
要怎麼辦呢,那時的我不僅貪財吝嗇肥胖之外,還有點自作多情和想入非非,我想也許你是喜歡上了我,又或者,是我喜歡上了你。
002憂傷的長頸鹿喝醉了
你的頭髮終是被店老闆給毀了。
它們參差不齊地立在你的頭頂,一眼望去像一片胡亂生長的薄荷花田。
那時候我正和沈薔薇蹲在河壩邊看着渾濁的河水被厚厚的冰層壓得死死的,她忽然伸出細長的胳膊一指:“你說他會不會喜歡上我?”
然後我就看到了你。
你亂糟糟的頭髮就像冰層一樣壓在我的胸口讓我突然間沮喪極了。沈薔薇吐了個好看的眼圈,塗著明黃色眼影的大眼睛眨了眨,說:“我猜他一定有女朋友,可是我現在特別想做一個第三者。”
我帶着那副蠢透了的紅色手套拉住薔薇的胳膊,聲音低得要陷進塵埃里去:“要不你換一個人,我上一次見他就是那件T恤,一看就是個窮小子。”
“少土了你,那是社團的衣服,你看他的外衣,至少夠我活一個月!”她把煙蒂在地上擰滅,又從口袋裡拿出一粒薄荷糖放進嘴裡。
那時候我就知道,顧林海你完了。
你以為你是情場老手,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甩掉一個為你織了一夜手套的傻姑娘,可是你遇到了沈薔薇,這姑娘的魔法會讓你直接從老手變成嬰兒,她一笑,你就連哭都不會了。
所以當沈薔薇走向你的時候我一個人悄悄地溜掉了。你看我,總是眼睜睜地看着你往火坑裡跳。
那年冬天可真冷啊,我的額頭頂着熱烈的北風一路小跑,塑料的鞋底硬邦邦地敲在地面上噠噠地響,我聽到什麼東西嘩啦一下子碎了,我想那是春天到了,植物打碎了土地鑽了出來。
春天都來了,我得做件大快人心的事。
我去辭掉了發傳單的工作,因為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遇見第二個你。那個老闆挺惋惜,他往我手裡塞了十塊錢,說:“你才拉來了一個客人就要辭職,真可惜。”顧林海,你是我的第一個客人,你被我坑去了五百塊,可是後來當你再次遇見我的時候你卻說,薄荷糖你怎麼辭職了,我還想帶着舞社的朋友給你捧場呢。
你就是傻,我就是壞,你是光明正大地泛着傻氣,我卻是藏着掖着的跟你使壞,你看着我一臉正義凜然的表情告訴你,那家理髮店是黑店,所以我辭職了。那時候我特別該死的在你眼裡讀出了心疼的味道,你一定是在心疼我,你以為我被黑店的老闆坑了工錢,事實上我卻拿走了他十塊錢。
你的五百塊的五十分之一。
後來的我更壞,我企圖搶走你感情的五十分之一。
那天的沈薔薇都對你做了什麼呢?
你的身邊站着一個身材不錯的姑娘,她看你的眼神裡帶着崇拜和歡喜。我的好姐妹沈薔薇從我的口袋裡掏出去三快錢買了一盒冰激凌,然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扣在那女孩泛着潮紅的臉上。接下來她揪着你雪白的衣領給了你一個薄荷味道的吻。
我可真心疼啊,心疼那三快錢,真的,我都疼出了眼淚。
你愣愣地看着小妖精一樣的沈薔薇,她卻一臉抱歉地擦了擦自己的唇說:“對不起啊,看錯了,我以為你是我男朋友呢。”
那個臉上糊着冰激凌的女生哇的一聲哭着跑開了。你卻和沈薔薇一起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那天晚上沈薔薇帶着我去喝酒,她神秘兮兮地靠在我耳邊說:“小薄荷,顧林海的左臉頰有一顆小酒窩呢。”
我早就知道了,你一笑,那顆淺淺的酒窩就會跟着笑。可是我沒有見過你的小酒窩,因為在這之前你都沒有好好地對我笑過。
那晚的酒可真好喝,我第一次在喝酒的時候沒有計較過酒錢,不心疼,所以喝得特別帶勁。回去的時候夜已深了,沈薔薇攙着我跌跌撞撞地往寢室走,路燈下有細碎的金燦燦的光,像是在下着金色的雪。
我的影子打在陰森冰冷的牆壁上,脖子顯得細細長長,像一頭憂傷的長頸鹿。
2006年的12月19日,在我生日的最後一秒,我看到一頭喝得爛醉的長頸鹿,它憂傷地耷拉着腦袋向前走。
003你說那樣的女生可真膚淺啊
你和沈薔薇告白的時候我正蹲在天橋下賣熒光棒,我們之間隔着一個結實的大鐵門,兩堵掉了漆的牆以及上千個揮舞着熒光棒尖叫的年輕人。
我的口袋裡裝着一瓶三塊八的大寶,我得對得起咱這張臉,我想從你眼中看到些與疼惜無關的色彩。
演出開始了,我捧着熒光閃爍的彩棒遠遠地看着舞台上的你,距離很遠,舞步精緻,台下的人聲嘶力竭地喊着你的名字。有一瞬間我突然很想問問你能不能看到台下的我,看到我這張為了你塗了厚厚一層大寶的臉。
那是一場激動人心的表演,不止因為你們的舞蹈編排得精彩,更因為你在最後拿着話筒大聲喊出的那幾個字。
你喊沈薔薇的名字,你喊我愛你。
你用了愛這個字眼讓我忽然間覺得很心酸。
散場,人群緩慢涌動着走散,你卻在人海中牽起了沈薔薇細細長長的手。你說薔薇你的手可真涼啊,手涼沒人疼,不過以後我會好好心疼你。
我捧着熒光棒衝散在人群里,天空突然飄起了小雪,深深的藏藍色天空下不多時就被雪絨花隔了一層又一層。人群里有女孩子的尖叫聲,有孩子歡快的笑聲以及男生印在女孩子額上響亮的吻。這些惹人羨慕的風景落在我的眼睛里就變了味道,像是堆積了陳年的灰塵,差點嗆出我的眼淚。
我扔了你給我的紅手套鑽進了一家網吧里。
我的身邊坐着一個抽DJ的小姑娘,她對着攝像頭露出一個嫵媚又青澀的笑,對話框里彈出一排宋體五號字:你把領子往下拉一拉。
這姑娘亮晶晶的黑指甲就在鍵盤上飛了起來:300,我過去找你。
我一下子怒火中燒,翻遍了口袋掏出賣熒光棒賺來的42塊5以及那瓶大寶砸在她身上。我說你不能這樣,你,拿着錢,給我回家去!
這姑娘倒不怕生,把錢揣進口袋裡,又拿起大寶看了看,說:“這東西我以前用來擦腳,現在我換了牌子擦。”接着她利落地罵了我一句有病便消失在網吧狹小的甬道里。
十二點的時候你的頭像忽然亮起來,這是我們通過網絡交談的第五個月零三天,我終於鼓起勇氣說,不如我們見一面吧。
你顯得很開心,一秒鐘就發來了兩個字:好啊。
我猜你一定是因為得到了薔薇的芳心而興奮得睡不着覺了吧。看你開心得上串下跳的樣子我可真難受啊。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壞透了的人,見不得你有一點開心。
你一定覺得我不是什麼好姑娘,半夜三更地硬是朝着要和你見面,見着了面還硬是要你給我買宵夜填飽肚子。沒辦法,我的錢全被那個抽DJ的小孩拿走了。可你倒是挺開心,在下着薄雪的夜晚帶我去吃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麵。
你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全部夾給我,舉起礦泉水瓶子嘩啦啦地往我的水杯里倒水。我看見有一朵雪花融化在你柔軟的髮絲上。
我一邊狼吞虎咽地吃面一邊聽你在我耳邊用柔和的聲音講你開心的一天,你說今天你的舞蹈簡直要把下面的觀眾迷死了,你說你的女朋友沈薔薇一笑你就要被迷死了。
你美滋滋地說得眉飛色舞,然後響亮地彈了一下我的腦門說:“我認得你,你是沈薔薇身邊的那個姑娘,我注意她很久了。”
我假裝沒聽見,問你:“你們街舞社的粉絲很多吧。”
你立即眯起笑眼說,那當然了,每一次表演都人山人海的呢。
我又問你:“那如果有女孩子看了你的舞蹈后愛上了你,跟你告白,你會怎麼樣?”
你又給我倒了一杯水,說:“那樣的女孩子真膚淺啊,我可不答應。”說罷又伸手彈了下我的腦門。
啪的一聲,就有一粒丟人的眼淚落進了滾燙的牛肉麵湯里。
004沈薔薇的作風很有問題
我就是那個膚淺的女生。
2005年的夏天,我背着滿滿一口袋的幸運手鏈跑竄在學校的每一個角落裡,甚至誤闖了男廁所。
那時候你正在沖手,看見我背着大大的包裹衝進來嚇了一跳。我可不是那種只會尖叫的小女生,來都來了,總不能放着生意不做吧。
於是我從口袋裡拿出一串瑩白的手鏈騙你說,這是東土大唐的玄德師父開過光的祈福手鏈,買一條吧?
你果真烘乾了手一臉虔誠地接過手鏈左瞧又看。
“多錢?”
我咬咬牙佯裝慷慨地朝你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毛錢進的手鏈我賣你五十,我可真不是東西,我看到你也咬了咬牙,從錢包里掏出了五百塊塞進我手裡。
你露出小小的虎牙笑着說:“晚上我們有舞蹈比賽,如果真靈驗,我再找你買幾條送給社團的哥們。”說完你就朝着醫舞堂的方向跑開了。
你的腿可真長啊,踏在翠綠的草地上像極了騰雲駕霧的天馬。
那天晚上我偷偷地跑去看你們的街舞表演,舞台上,燈光下,你的左手腕上帶着一串粗製濫造的手鏈揮動着手臂。它隨着節奏在黑暗裡閃着耀眼的白光,就像漂浮不定的雪花一樣。你一定沒看到我傻笑着跑開的背影。
我想我就是在那個時侯開始對你想入非非了吧。
後來的我特別想親自問問你那條手鏈是否靈驗,可是我們的線索卻在那個夏天中斷。直到一年後的冬天,你往我手裡塞了一副紅手套,你不記得我了,你說我是沈薔薇身邊的那個小姑娘。
你對沈薔薇的好,讓全校的女生都紅了眼。有男朋友的埋怨自己的男朋友沒有你體貼沒有你帥,沒有男朋友的埋怨自己怎麼不買一盒冰激凌胡亂地扣在別人臉上再給你一個薄荷味道的吻。
她喜歡吃魚,你就帶着我們吃了一個月的水煮魚。你絲毫不介意沈薔薇帶着我這顆電力十足的電燈泡,你還是喜歡擰開一瓶純凈水嘩啦啦地倒進我的水杯里。
比起吃魚,我更喜歡喝水。
比起吃魚,沈薔薇更喜歡你手裡最新款的諾基亞。
她說:“我沒有電話,總也找不到小薄荷。”
你就把自己的手機塞給他,還挺自責地說:“這個我用過,下次給你買個新的。”
有錢可真好,什麼都可以換新的。顧林海,你猜,如果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錢我最想換的是什麼呢?我不會告訴你,我怕我一旦說了你就會很難過,一個人跑去空無一人的天台上抽薄荷味香煙。圓潤的骨節夾着煙其實看起來很討喜,可這樣子落進我眼底就成了傷。
文藝點說,你就是我眼底的霜,心底的傷。
林海,林海,雙木成林淚成海。
沈薔薇把諾基亞賣了,你又給她買了台新的。她又拿去賣。
可你不生氣,你以為她不喜歡諾基亞,所以你跑來問我,薄荷糖,薔薇到底喜歡什麼牌子的?
你總是這樣叫我,薄荷糖,薄荷糖,讓我誤以為自己不似那種綠葉的小植物一樣辛辣又微涼。你這樣叫我,我便以為自己是甜的。
就在你思索着到底什麼樣子的手機才會被薔薇永遠留在身邊時,你的父母帶着一台筆記本從天而降,你們的愛情開始變得舉步維艱。
那台電腦里有一個收費網站的鏈接,充值三百塊就能點擊五張藝術照。
他們把電腦砸在沈薔薇單薄的肩膀上聲嘶力竭地喊:“你這個骯髒的小狐狸精,離我的寶貝兒子遠一點!”
你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電腦里那些近乎暴露的照片雪花一樣刺盲了你的眼。沈薔薇咬着唇站在你面前,那個平日里張牙舞爪上天入地的小妖精突然間變得沉默了,月光落在她的肩頭,她看起來那麼瘦小。
可她說的話卻一點也不單薄,她對你父親說:“大叔你也付款看這種照片?下次要看的時候聯繫我,可以少算點。”
這句逞強的違心話成功地點燃了你母親的怒火,一個火辣辣的巴掌立即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片潮紅。
全校的人都在說,沈薔薇的作風很有問題。
那個夏天的我在12樓的天台抱着有作風問題的沈薔薇哭,天上的星星都顯得那麼晃眼。
005你說薄荷糖,我總覺得這麼熟悉你
你推開沈薔薇的家門,帶着你的行李還有一雙毛茸茸的大拖鞋。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箱子你的小粉絲送給你的毛絨玩具。你瀟洒地把它們往我懷裡一塞,左手摟着沈薔薇的腰,右手響亮地敲響了我的腦袋:“這些抵房費,我們像不像三口之家?”
原來你為了維護沈薔薇,從那個富裕的家裡搬出來,甚至還揚言,直到他們接納沈薔薇為止你絕不踏進家門半步。
夠瀟洒,可是你的父母比你還瀟洒,他們停掉了你所有的卡,甚至把他們買給你的外套也扒了下來。
你身上只有三塊八,正好夠給我買一瓶大寶用一用。可是你拿它們買了一盒冰激凌一勺一勺地餵給薔薇吃。
你看着她的時候眼睛里有碧綠的薄荷葉,微涼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樣的日子持續到情人節。
你跟着我一起在大街上發傳單,一天三十塊,你發了一個星期。因為你形象好,人氣高,所以老闆還大赦天下多往裡手裡塞了三十塊。你拿着脆生生的錢去找沈薔薇,你說雖然現在我們這樣窮,可晚風是免費的,月亮是免費的,我們去吃點熱騰騰的飯,一起散散步好不好。
沈薔薇畫著厚厚的煙熏妝看着你,她的神奇有點冷,就快要把你凍住了。
她說,不好,我們現在立即分手,然後,我要和我的新男友去吃七分熟的烤牛排。
這姑娘甩開你及時伸出去的手,踩着十五厘米高的小皮靴噠噠噠地走出你貧瘠的世界。你追上去,她卻鑽進一輛私家車揚長而去。
這下子你完全凍住了。你看着你深深愛着的小妖精消失在你的視野里,你突然間覺得很委屈。
我看着你孤零零地站在小區里緩緩地抬起了胳膊擋在眼睛前,你哭了對不對,那個開朗向上善良懂事的你突然間就有點想找個人喝點酒。你一陣風似的將我從家裡拖出去,在你憂傷的目光里我將發傳單賺的全部人民幣交到你手上。
這下你可滿意了,帶我找了間小酒館,一拍桌子,大吼一聲:“老闆,上酒!”那架勢像極了曾經的沈薔薇,那個把白酒當礦泉水的小精靈。
我看着你把酒精當洗臉水灌得滿臉都是很心疼,你看我又開始小氣了,你喝一瓶酒,我就在心底想,得,又一瓶大寶被你糟蹋了。
原來你喝起酒來也是不要命的,一箱啤酒被你變魔術一樣消滅得乾乾淨淨。你又點了幾盤魚,你說沈薔薇,我顧林海再窮也能讓你吃得起魚啊。
你不是說你喜歡吃魚嗎,你為什麼要跑去吃那個什麼該死的七分熟牛排!
你開始耍起酒瘋了,這可真要命,店老闆舉着菜刀跑出來,看着滿地碎成碎片的酒瓶啊盤子啊,手都開始顫抖了。
你卻傻乎乎地笑着說,別生氣啊,玻璃碎了更聚光呢。
老闆的菜刀鐺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後來你硬是扯着老闆的袖子讓他看着你跳舞,你跳的真帶勁,不需要舞台和燈光,就是在這個滿地殘骸的小破酒館里,你也跳得那麼專心和愉快。你的腳步噠噠地踩在碎玻璃上,那玻璃被你的眼淚砸得體無完膚。
老闆看得開心了,放走了我們。
一出門你就抱着一顆無辜的白楊樹吐得一塌糊塗。
我輕輕地拍打你的背部,一下一下,卻弄疼了我的心。
你指着你腕上五百塊一條的塑料鏈子喃喃地說,這個不靈啊,不靈的。
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你卻突然轉身將我摁進懷裡。你說薄荷糖,我總覺得這麼熟悉你,你說,我們是不是前世相識的呢。
006如果你記得看06年7月21日的報紙
顧林海,現在的你正在做什麼呢?
是和沈薔薇手牽着手走在暖人的陽光下嗎,還是帶着她去吃水煮魚去了?
你有沒有想過我在做什麼呢?
此時的我,在南方的一個小城做一個快樂的宅女,我養了兩隻貓,一隻叫林海,一隻叫薔薇。鄰居問我,怎麼給貓起了這麼文藝范兒的名字。
我摟着它們笑着說,你瞧,我們像不像三口之家?
現在的我,還是貪財吝嗇又肥胖的丑姑娘。我寫故事為生,故事裡總有痴男怨女,她們為我帶來一份不錯的收入。
曾經的我讓你猜,如果我有了很多很多的錢我最想換的是什麼呢?
我想換一張乾淨的面孔,只要不像現在這樣可怖,有點雀斑和青春痘我都可以接受的。
我叫唐薄荷,她叫沈薔薇。
我們是一對雙生姐妹花。三歲時,薄荷跟着爸爸,薔薇跟着媽媽,我們分開,每年只能見一次面。
薔薇說,我們兩個站在一起就像是在照鏡子,一眼的眉眼,一樣的髮型,一樣燦爛的笑。
可是後來,薄荷是公主,薔薇卻成了女奴,媽媽被病魔糾纏,這對可憐的母女時刻站在崩潰的邊緣。
爸爸有了新媽媽,新媽媽小氣得很,她不許“外人”碰我們家一分錢。
我和薔薇再見面時就不像是在照鏡子了,我仍舊可以眉開眼笑,薔薇卻被憂傷填滿了眉間。所以我開始賣五毛錢一串的幸運手鏈,我遇見你,那個在05年盛夏掏出五百元一本正經地拿走一串塑料手鏈的笨蛋。
可是2006年的冬天,你卻認不出我了。你從我手中接過宣傳單時,有沒有發現我眼底晃蕩着的小期待?
我又開始有些小小的想入非非了。
如果你記得看06年7月21日的報紙,第三版,右下角,有一個幾十字的小新聞。癌症晚期母親不堪生活重負,帶着女兒點火自焚,母親死亡,女兒大面積燒傷,面部燒傷面積高達百分之三十。
看了那天報紙的人都說,這是什麼媽呦,毀了自己女兒的容要怎麼死得安心。
可我不怪她,這個可憐的中年婦女,滿身傷痛,臨死前把我緊緊地護在懷裡,她說薔薇,薔薇,別怕,媽媽就在你身邊。
那是我三歲后第一次被媽媽那樣溫柔地抱在懷裡,我看着瀰漫的濃煙突然間就想到了與幸福有關的詞語。
那天的薔薇去了爸爸家,她想為媽媽偷點買葯的錢。
她不知道她的妹妹正代替她感受着最後的母愛。
我真的像報紙上說的那樣毀了容。繼母像趕蒼蠅那樣把我轟出了家門。我的父親,那個小老頭也挺可憐,他想為我做些什麼,卻只能徒勞地被他的新妻子擰着耳朵關進了屋。
沈薔薇說,每次照鏡子的時候,我都以為是你站在我對面。她拍着胸脯說,一定要賺很多很多的錢為我換一張乾淨的面孔。
顧林海,聰明如你,你該明白她的桀驁和冷漠都來自哪裡。她喜歡吃水煮魚,可有時她卻只能選擇去吃七分熟的牛排。
我想變回原來的樣子,可是沈薔薇卻早一步親吻了你的嘴角。
2006年的冬天那麼長,你沒有認出我來,卻送給了我一副可笑的紅手套。
2006年的冬天,你看着小精靈一樣的沈薔薇,你朝她晃着手腕上那串五百塊的開過光的塑膠手鏈笑得那麼開心。
你和我說,我注意她很久了。
你和我說,你是沈薔薇身邊的那個小姑娘。
你又問我,薄荷糖,我們是不是前世相識的呢。
你就是笨,你笨得那麼光明正大。我就是壞,我壞得那麼小心翼翼。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曾經去找過那副可笑的紅手套,我在大家上孤魂野鬼似的遊盪,最後在一個刷着綠漆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它們。它們被野貓咬的細碎,完全沒有了那副蠢蠢的可愛模樣,我丟下它們轉身走開。
後來的我抱着兩隻貓輕輕地念,林海,林海,雙木成林淚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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