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風日好，或恐有人來

　　『一』

　　近兩天，陽光又明麗起來，溫度適宜。

　　寒冷只是那麼稍微張揚了一下，又迅疾退了回去。如同一個頑皮的孩子，從一扇門內伸了伸頭，做了一個鬼臉，然後飛快縮回門內。不知緣何會想到孩子的鬼臉，又想到那一系列的小動作，探頭探腦，一雙純真的瞳孔里盈着一溪清澈的水流。那模樣兒煞是可愛，望着屋外的一群人在訴說著什麼，大抵是笑語喧嘩聲，惹了孩子的好奇心。兒時也有過這般動作的，念到此，唇角處不由自主的就笑微微的動了幾下。

　　不過眨眼的瞬間，當年的孩童便在流光里老成一株秋光中的梧桐。現在細微的回想着，那些被打磨的日子，可以忽略不計。只記得當時是如何歡快的在綠油油的麥田間奔跑，眼睛追隨着手中的風箏。一顆小小的心總是在想，風箏究竟可以飛多高多遠？天涯的盡頭，會有什麼？會有那麼一座小人書中自己最喜歡的古老城堡嗎？裝着誰都不知道的沉年舊事，古怪而離奇，多麼神秘啊。那時候，心裡裝着一片遼遠純凈的天空，裝着最初的夢。

　　初冬的清晨，鄉野間的林子里輕逸着薄薄的霧氣。象兒時記憶中飄過的那些炊煙，裊裊娜娜的姿態，如精靈般輕舞着。外婆站在村口眺望的身影，一抹黃昏的夕陽，映着小小的身板。沿着一條淺淺的溪流岸邊，如鳥兒歸家的歡愉。一隻手裡偶爾會握着一把小野花，調皮的扔幾枝在水面上，然後呆立那麼幾分鐘，看着花兒順水流向遠處。

　　那時候，最喜歡去外婆家。冬天時，晚上冷。睡覺時，我在這頭，外婆在那頭，一雙腳被外婆捂在懷裡，心裡暖暖的，看着木格窗子外面透過的一點月光，想象着母親臨別時的那雙淚眼。那年那月的舊歡里，只余了這些印在心底上。尋常的景色，尋常的片段，卻有着不一樣的溫暖情愫。到得這般年紀，卻格外珍貴起來。如今，這兩個最令我喜歡的人都去了。每每想起時，也只能偎着回憶細細的念着當時的好。幾許惘然，幾許疼，只是兀自在心裡縈繞着，鼻子里酸澀得很，心底里早已濕濡一片。

　　『二』

　　收到長橋寄來的《舊時月色》，一款開着藍色大花的圍巾，一根纖細精巧的木質雕花發簪。書的扉頁上，有長橋娟秀的落筆。見字當真如見了面般，淚盈在眼裡，竟捨不得落下。彷彿一落下，我便會失聲痛哭一般。某些洶湧着的思緒，就那麼在胸口上來回翻騰着，是欣喜着的，且如握了一手的溫暖一樣。

　　有些知己，一生未曾謀面，卻不會影響其靈魂的相互貼近與擁抱，都是散淡而爛漫的女子，也都是古典而懷舊的女子，骨子裡卻有着率性的真誠，是那種可以依偎着走一生一世的朋友。隔着天涯，隔着一程又一程山水，卻如同在眼前。能在彼此靈魂深處駐足的人，於我，是一種莫大的幸福，心存感念，時光真的是溫厚的，許我遇上這樣的朋友，相知相惜且相隨。

　　橋說，願書能長出手臂，替我擁抱你。陪伴你，安慰你。答應我，要幸福。這個小女子，鬼丫頭。她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我嫉妒她給吾之寄了書，於是我便撒潑，說我要一本董橋的《舊時月色》。其實，並非因為這本書是如何的好，而是因為這書名，四個字，叫我柔腸百轉。我也只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七年的光陰流去，沉下的是一份厚重的情。恰如那舊時月色的美，氤氳在心底。其間的那些物事人非的流轉，都只在彼此的字裡行間懂得。

　　複信息給橋，我執意要你送的舊時月色，是我過於喜歡了那份舊時光的美。還記得初見你時的那感覺，斯人獨憔悴，冠蓋滿京華。讓你送這本書，以此來記我遇你的這些年。彼時，你在愛里輾轉，最終做了自由的女子。而我還在愛里頹靡，糾結着無法捨棄。卻如今，你說活着，當是要向現實妥協一些為好。你發來一張合家照，你的父母，你的他，看你站在他的身邊，靜好的笑。為你的塵埃落定，微笑着祝福。

　　把那本《舊時月色》平放在掌心裡，牛皮紙樣的封面，淡雅的顏色，素潔的圖案。是我喜歡的裝幀，細細的紋理之間，猶如那一縷縷月華藏匿於其中。淺淺的白，便見了生命中浮華褪去的部分，只余歲月正好，煙火里煮茶的醇厚。

　　『三』

　　沒有任何考慮，便選了董橋的《今朝風日好》，寄給長橋。是因為喜歡那句，今朝風日好，或恐有人來。簡短的句子，卻是溫情滿滿。平常日子裡的寧和，陽光細碎的灑落在庭院里，落在衣襟上，竟有種寄語桂林風日好的衝動。望友人懂得，多年前的約定，多年後依然掛在心上，一刻也不曾遠離。橋說，釀好米酒等着我，或許就在我們相遇的第十個年頭。

　　那些青蔥的時光，還系在某根弦上，無需怎樣彈拔，都會發出清脆的聲響，明朗而輕狂。許多的念想，一段一段的華章從此轉身，只可偶爾回眸。而今朝的風日，是尋常里的潺潺流水，只需一顆低到塵埃里的心，便可掬手相握。

　　橋來信息，書已到了她手裡，好生喜歡。那一剎，我只會傻笑了。只因了彼此同樣的喜好，想必她已明了我的心意。我說，你的米酒先釀好，藏着，等我。約上吾之，雲兒，我們四個人兒，傾情一聚。橋說，快了，快了，春天的腳步近了。肯定是我先耐不住性子，屁顛屁顛的去找你了。忍不住輕盈而笑，復她，就在下一個春天的某一天，說不定就是我得瑟着去桂林找你了。

　　忽然間失笑了，有些濕潤，又在眸底暈開。生命中，因了這樣的朋友，豐盈而飽滿。真正懂得的知己，如春日裡的微風，熏然和煦，又如冬日裡的陽光，相偎着取暖。還如秋夜裡的涼月，恬淡怡然……

　　煙字碎語

　　以此記，彼此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