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裙入水夢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pp958
推開一懷春聲,窗外是一片茫茫朦朦的晨霧
東邊的雲壓得很低,一岸青翠的蒹葭全都迎風而舞……
——摘自自己的舊詩《與你有關的四季》
【一】
臨水而居。推開一懷春聲,窗外是一片茫茫朦朦的晨霧。此前被鋼筋水泥充斥的眼球,突然清澈,一個眼神的交換,就遁入了莽莽自然:迷濛的水面上散發著淡淡的青草氣息,沁人心脾。依傍着逶迤而來的靜靜水流,蒙蒙晨霧,江面水氣透過一張破舊的漁網緩緩升騰,白色水鳥忽倏從濕地一躍而起。婆娑的修竹打破兩岸的單調,一抹蔥鬱的綠讓蒼茫的江色瞬間靈動,和江波上湛藍的天遙相呼應。
【二】
“生如蟻而美如神”是顧城的座右銘。顧城認為精神與生命萬物同在,在沒有社會文化觀念、功利得失雜念侵擾的情形下,生命與精神是同一的,每一生命力的強弱便是精神強弱的體現。獨獨於人,精神是會分離出來的,而且有來有去,但也就在這時,精神顯示出了獨立性,它並不招之可來,揮之可去,它的來去非人力可及。
我的水湄情結亦是如此。即使當身體奔走在燈紅酒綠的城市,日復一日地重複着同樣的軌跡時,靈魂亦總是以水為依,放飛孤獨的靈魂和渴盼的肉體,讓他們在夢裡與水相聚、相撫、相惜。久久地回味如流星般劃過的喜悅、愛憐和美妙。
【三】
日薄雲端,夕陽映水,被灘涂勾勒出來的江面越發婀娜,恍若仙境,而曾經一泄千里的江水此刻也分外柔情。想起王勃《滕王閣序》中“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迷離與動人,每一寸觸角都在有力地呼吸。
平生戀水。或許是由於胎兒時,便在母體中,為羊水浸潤;出生后至今的絕大部分日子都是臨水而居。總是喜歡穿一襲白色長裙,搖曳地行走,然後臨水而居,於水湄度過生命中最美妙的時光(曾居過瀟水河、湘江、長江、灕江、西湖、楓橋下的流水邊、麗江、黃浦江、珠江、大海邊等)。
而,紅塵路上,跋涉千里,疲憊的心,流淌着前世的漣漪。一支玉笛吹散了唐風,吹落了宋雨;一把古箏彈落了風塵,撥動了水韻;一襲水袖,在風來塵往裡飄舞;一彎黛眉,在碧波瀲灧中流轉;一世的芳華,在水之湄自在花開花又落。一條水道上的童話,總在喧囂的背後輕歌演繹;在今生錯亂的步履,留下刻骨的痕迹。
【四】
歐陽修《醉翁亭記》曰:“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人生如舟行水上,偶爾寄舟岸畔,徜徉,憩息,思索。記不清誰說過,其實文人的眼中都有兩個世界,一個是神之所至,悠然我思;另一個是小橋流水,夕陽西下。
年少時愛做夢,喜讀美麗的故事。《詩經》一共有三百零五篇,被稱為中國古代韻律詩的開山之作《關睢》居全詩之首。後來的一些士大夫對情歌歧視輕蔑,排斥於正統文學之外,《詩經》卻成為莊嚴的經典作品,連應試的考相公也必須熟讀。記得第一次接觸《詩經》時,便喜歡上裡面的詩歌,並用少女的心性,泛泛的,憑自己的想象去欣賞,去解讀。為《關雎》里那樸實的情感和美麗如畫的場景而感動不已。再大一些的時候讀《桃夭》,從“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中讀出一種善與美的統一。經過多年生活的洗禮,回頭再看,感覺自己最欣賞的還是《蒹葭》的意境,故總喜歡依水而居。
【五】
穿透生活,用自己的思想駕御時空,在水一方,凝神入定,每每斜倚一棵老樹,看碧波蕩漾,那千年古詩“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是一種沉韻,總在心田緩緩散溢……共2頁,當前第1頁1(作者:冷眼狷行)
梳理着日子的平仄起伏,剪裁着歲月的喜怒哀樂,臨水而居。昨夜的風,已了無痕迹,綻開的花蕊,還掛在唇間。日子如片片花瓣,在歲月的河流中漸行漸遠。飄逝的花瓣在記憶中,陳釀出一份濃濃的眷戀。總是,在薄霧瀰漫的清晨凝立在窗前,遙望那綽約翩舞的瀲灧水色,眷戀的心在風中步步走向纏綿;總是,在明月的夜晚漫步水邊,那不絕如縷的情思在羽紗輕拂里一點一點的變得濃釅,揮不去的嫵媚,跌宕成唇齒間無計迴避的波光,釀成醇酒。水邊凝立,是永久的心醉。
【六】
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萎之所如,凌萬傾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風獨立,羽化而登仙。記起東坡的《前赤壁賦》,每一次,在沉醉的一汪水夢中,總有一種莫名驛動的感覺從心底深處湧上來,而後瀰漫。塵囂,也彷彿走得很遠很遠……
而臨水而居時,經常想起海子,想起他掛在他的陋室中的僅有的一幅裝飾畫:梵高的油畫《阿爾療養院的庭院》;想起海子臨終前攜帶着四本書:梭羅的《瓦爾登湖》、《舊約全書》、海涯達爾的《孤筏重洋》和《康拉德小說選》。
《瓦爾登湖》一書記錄了梭羅返璞歸真、親近自然的生活,是美國所有必讀書籍推薦名錄上不可缺少的經典書目。也許海子也曾夢想過臨水而居,擁有一處安寧的家園,要不他可能也不會吟誦出“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詩句,臨終前也不會攜帶梭羅的《瓦爾登湖》了。(只是令人感嘆落淚的是:生前才華橫溢的他,現實生活貧瘠得所居住的一間陋室中甚至沒有錄音機、收音機和一些基本的生活必需品,更別說臨水而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了)
【七】
簡媜在《雨夜賦》說:“我只是一個虛構人物,因包袱需要背負、職位應該填充,才被虛構出來把日子往下過。所以,看起來像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聚會於上國衣冠座中,穿梭於城都煙雲里;人們以貴賓的禮數款待,我漸漸自以為真。卻總在星夜的歸途中,確定無人跟隨了,走回荒原上的鬼瓮。”而我總在星夜的歸途中,一襲白裙飄飄走回蒹葭招搖的水湄。
【八】
一代國學大師王國維,最後選擇了昆明湖完成了他的人生涅槃;雪萊,歸於狂濤;豁達明智,才學橫溢的文學大師老舍最後的歸宿是太平湖。他們的最終歸處都是水……
也曾不止一次地對家人說過,若有一天,我歸去時,請不要把我葬於污濁的泥土。請擇一處潔凈無人的水湄,用瀟湘翠竹為我扎一葉簡陋的竹排,再鋪墊上一層百合與一層熏衣草,將我置於排上花中,任我順風漂流,讓我着一襲白裙永入水夢……
因為,總認為塵世間,唯有潔凈的水,才是靈魂永遠的皈依!
共2頁,當前第2頁2(作者:冷眼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