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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夢一條河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得得9

  我的童年正趕上上個世紀改革的春天,雖沒有了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浪潮席捲,也沒有了紅紅綠綠的大幅標語,和鋪天蓋地的大字報,貼滿學校的各個角落,但隱約地還能在家鄉峰巒起伏、明澈如鏡的幽靜鄉曲中,在土磚砌成的舊式公社牆面上,或曠野田垠上,窺見用石灰刷出來的幾行標語——偉大的統帥、領袖、舵手、導師毛主席萬歲。

  那時候爺爺年老,已不能幹重活,父親在教書,一家的生活重擔就全落在了母親肩上,生活過得很清苦,一日三餐,兩飯一粥,菜也得省着吃,至於魚肉,不逢稀客到家或重大節日,連提起都覺得是件奢侈的事。將近春節,鄉鄰們都從遠方趕回來,帶着滿臉的笑容,同齡的朋友們都圍着他們的父母歡笑、嬉戲。村裡開始熱鬧起來,已聽得到炮仗的鳴放聲音,家家貼上了春聯,孩子們也都換上了新衣,個個精神煥發,很是自豪。惟獨我家冷冷清清,一窮二白,只一件舊棉衣,當是新年的賀禮了。

  晚上,母親輪廓分明的臉在抽泣。

  “高兒啊,家裡窮,媽沒什麼給你,也苦了你倆兄弟,以後,待我和你爸找份好工作,再好好補償。”說著,母親把五元錢分別塞給我和弟。看着母親異樣的舉動,我很納悶,似預感將要發生什麼,由於太年少,對於母親和母親的話,我那時有太多的不理解。

  第二天一早,父母便不見了,柜子里的衣服也有很多失蹤。我跑去問爺爺,爺爺假裝高興地說爸媽去了外婆家,要明天才回來。不,我已不像往常被你們所逗樂的那樣,我知道,父母走了。真的走了。

  “爸爸、媽媽,你們要早點回來啊。”

  我大聲對天呼喊着,那一天,正是大年初三。

  父母走後,家中光景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爺爺、奶奶、姑姑、我、弟弟、表妹一家六口吃飯,全靠爺爺一個人支撐。儘管他每月有一百多元的退休金,但要保住六個人的口還是難的。面對生活的極度貧困,六十多歲的爺爺毅然扛起鋤頭,捲起褲腿重新走進那沃野。

  奶奶沒有讀書,表妹整天只會嚎嚎亂哭,我和弟弟又不懂事、淘氣,家裡鬧得像鍋粥,雞犬不寧。由於年老,而被生活所累,爺爺終於病倒了。沒有錢醫治,看着全家滿臉的憂鬱,我深深感到自責,便偷偷放棄學業,賣了書本,籌集資金給爺爺治病。不久,這件事被學校知道,於是,全校師生紛紛捐款,資助我上學,並幫助爺爺治病,當我含着熱淚,接過大家的捐款,一種無形的謝意使我躬下了腰。

  蒼天總愛戲弄人。爺爺病癒后,弟弟、表妹也成長起來,併到了入學年齡,這樣,原本難持的家,又染上了一層霜。為減輕家庭的負擔,我規定在校不能吃一分錢零食,每學期零用錢不得超過四元的誓言準則。我還避着學校和家人,在臭哄哄的垃圾堆里撿拾廢紙、酒瓶;在學校附近的公社食堂當雜工,每天放學和兩個大聲說話的中年婦女一起,洗幾百個碗,擦一面永遠擦不幹凈的牆。

  寒風呼嘯,雪如沙飛,冬天不知不覺地來臨了。因為公社食堂洗碗用的是冷水,我的手指臃腫得像一根根烤熟的香腸,活動起來十分笨拙,一次搬碗,不小心摔了一跤,幾十個碗被砸得粉碎,公社的管理人員揪起我的頭髮給了我一記耳光,並從那裡永遠地將我趕了出來。也許是我當時忘記了眼淚。回到家,爺爺將一雙嶄新的棉鞋交給我,我實在捨不得穿,就把它給了弟弟,自己卻穿着一雙縫有八個補丁,仍爛有兩個洞口的舊棉鞋在校園中穿梭。教室內,寒冷的北風從門縫擠進來,直鑽入鞋內……

  歲月磋砣,彈指一揮捱過了三個春秋。

  一個陽光直射窗檯的午後,我沒有出門,像一隻沒有頭顱的蒼蠅伏在凳上練毛筆字,房門突然富有古典節奏地哐啷一聲被推開,西落的霞光順着門的起開瀉到凳上,兩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在刺眼的霞光里,他們滿眼憔悴地打量着我身上每一個細節,我有些愕然,定睛一看,是父母,啊!真是父母,我激動的情緒快要喊出來,剎時,一種長期壓抑的思念油然而生,眼淚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父母的歸來,使我遠離了從前惆悵望歸,顧影自憐的縹緲生活,也使我重新領略到親情的偉大。清貧,磨練了我堅定的意志和信念,在現實的殘酷驅使下,我也慢慢地成熟,懂得了許多,當鄰家的孩子纏着父母要這要那,我只遠遠地避開。學業的出類拔萃加上開朗樂觀的性格,老師們、同學們也對我刮目相待,疼愛我,鼓勵我。儘管後來的生活一如從前,然而,父母愛我,讓我重拾自己,於是,置身再苦再累的生活,我不再感到孤單,感到寂寞。

  現在,我幸運地考入了國家級重點中學,今後的路還很長很長,我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然而,童年時代的生活夢影,就像一條河淺淺地流淌在我的記憶里,永遠抹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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