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春天，情竇初開的日子；夜裡，雨洗天空。

　　慵慵倦怠地伸伸懶腰，起床。走到陽台處，迎接我的是一絲撫慰夜幕創傷的薄膜一樣熹微的光明。陽台上的石榴花開了，夜雨無情，花淚漣漣。落英，傷了誰的心？

　　凝視對面樓宇，一個陽台處，有一位嬌小玲瓏的倩女正在舒展窈窕身姿。潮濕清風，溫柔之手，輕輕撫弄流沛青春氣息的秀髮，微微飄蕩的着色的裙帶，悠然而裊裊；奼紫嫣紅的杜鵑，枝葉招展，笑逐顏開。這樓閣一隅，小小的組合風景，亮麗又溫馨，美麗着我的雙眸，洋溢遐思翩翩，美女為何總是能引人想入非非？世界，多麼奇妙；深圳，多麼美好；都市，美女薈萃。

　　新的一天，從這一刻開始。

　　都市人有都市人的生活。陽台，就是忙忙碌碌的都市人生活休閑的小天地。陽台內，憑欄處，白天可以舒展筋骨，觀瞻車水馬龍，欣賞花紅葉綠；夜裡可以仰坐躺椅，享受風輕月華，遙望銀河星辰。此刻，我佇立着，此刻，倩女運動着。我的腦海里，仿似有一個嬌小玲瓏的英姿在雀躍。

　　啊，天空何時滑來一隻燕子。接着，兩隻，三隻……大約有六七隻燕子。久違了，小小的精靈，幾何曾時，在我夢裡安眠。

　　我的妻子的小名叫燕子，我的嬌小玲瓏的妻子的小名叫燕子。

　　洗凈了霧霾的天空，清爽明媚，春風徐徐，花草馥郁，飄逸芬芳。燕子，飛翔的小精靈，時而如脫弦之箭疾速迎風而上，時而一個急迅猛的轉彎，瞬間隱入綠葉叢中；燕子，或高或低，像飄葉，像輕雲，像一抹煙霧氤氳；小小的精靈飛翔着，我彷彿看到了源自一段大海起伏的波濤隆起的美妙；又似是流淌了一闕音樂的聲波，滑動拋物線的柔美。燕子尾翎如剪，精細地在鬱鬱蔥蔥的枝繁葉茂中裁剪春色的旖旎風光，那絕不亞於白鷺掠過湖面的悠雅，也不遜色於天鵝水中的翩躚。以藍天為背景，以雲霞為畫板，虛點無數，線條蒼勁，燕子描繪着屬於它們自己而非人類的抽象畫，為世人構思營造自然的風采。

　　在天空，在浮光暗影中，我觀賞着，我揣摩着，這是描摹春色迷人的景緻，還是世紀婚禮的盛舉？我的眼前，緩緩浮現流星趕月的追逐，一個男人追逐一個女人的遊戲，一個空前絕後的美麗劇照。

　　人類常常愛屋及烏，燕子不是烏，但燕子常常在人類的屋檐下構築愛巢。燕子的啁啾，常常是每天聆聽到的第一首歌；燕子的呢喃，好似人間離別時的叮囑。當燕子迎合旭日東升的曙光，從枝繁葉茂中銜回小蟲，或從濕潤的春風裡叼口柔軟的塘泥歸巢時，人們彷彿才從半明半晦之際眠醒。啊，燕子，勤勞的園丁，護理着鬱鬱蔥蔥的綠葉，撫愛着萬紫千紅的花朵，經營着自己歡樂的小天地。燕子的青春之歌，寫在綠葉紅花間；燕子的足跡，點綴着春雨、秋華、繁枝、綠葉，遍布樓宇屋檐；燕子在碧空踩出的痕迹，總被素雲妒忌地擦拭，只有飛翔，而沒有痕迹的生命是燕子不朽的自我。從不自高自大的燕子，在我心裡是何其之偉大呀。

　　我的妻子的小名叫燕子，我的嬌小玲瓏的妻子的小名叫燕子。有時，我戲耍地喚一聲：燕子婆。兒子偷偷斜睨我一眼，然後，不言不語。這是我的愛巢，我的歡樂，我的幸福。

　　天際遼闊，蒼雲渺渺，追逐的燕子，漸漸遠去，像一片流雲於蒼穹下，任意或卷或舒地逾越樓宇大廈之巔。燕子，你們的家安於何處？何處是你們生兒育女的愛巢之庇護？

　　傷情燕足留紅線，惱人鸞影閑團扇。過往的種種別離，燕子，我思念你；此刻，燕子，我還在緬懷於你昨夜的嫵媚。

　　時光的鐘鼓，已懸挂東方，彷彿有一種鏗鏘的金屬徹響聲滾滾而來。我沉思，安於風柔花香的親密無間。緩緩地寧靜的背後，開始燥動不安的彷彿被壓迫似的窒息，璀璨的燈火，被燦爛的陽光替代，溫馨的夜夢，漸漸消融。汽車聲有如鋼針刻畫玻璃一樣尖銳剌耳地扎入耳膜，還有腳步聲，沉沉地敲擊着大地。若是這千千萬萬，再加萬萬億億的腳步聲，匯聚成一個共振，是否就是地震？名莫的幻想，驚駭我的心頭。哎，該死的多慮，這是都市，這是車水馬龍的大都市，鳥兒的家，都從鄉村往這兒遷徙，我又何慮之有？燕子與我同來這繁華的都市，啊，上蒼眷顧，我何其幸呀。

　　“燕子，該去上班了。”一個聲音傳入我的耳釁。

　　誰在喚燕子？哦，對面樓宇陽台上的倩女一個輕盈靈巧的轉身，彷彿一個意念閃過腦海。隨後，一句“我來了”的鈴聲一樣的聲音飄過來……

　　我心中的燕子飛來了，燕子護理着我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