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姚天球老師

　　李文旺

　　姚老師是我的初中語文老師，我不見他已經二十八年了。

　　那是我十五歲的時候，姚老師第一次給我們上課，我見一個穿着極其樸素的中年老師來到講台，以為是一個農民在找他讀書的孩子。幾個調皮的學生得知這初來乍到、穿着洗得發白的舊衣服的人竟然是我們的老師，立即騷動起來，放肆地嬉笑，甚至還夾雜着兩聲口哨聲，我以為這新來的老師要麼雷霆大怒，要麼束手無策。我們都覺得那幾個同學太過分了，連老師也欺負。

　　沒有想到的是，姚老師面帶微笑，對那個吹口哨的同學說了句什麼。反正不是我們本地話，也不是普通話。我們都愣住了，難道這老師不是我們這兒人，這倒還真有意思，長這麼大我們還沒見過講外地方言的老師呢。

　　接着姚老師說：“這個同學看樣子有些笨，我叫他滾出去，他竟然聽不懂。”他見大家一臉不解的樣子，笑着說：“我剛才說的是俄語，你們自然聽不懂啊。”

　　哇，新來的老師還會俄語，那幾個同學驟然停止了騷動，那個吹口哨的同學更是滿臉臊得通紅。一堂課下來之後，我們發現這位老師在文學上也有着很高的素養。

　　接下來的日子，姚老師給我們民族知識，讓我們吃驚的是，他這個農村附屬初中的老師竟然能憑空寫出五十六個民族的名字，還能按順序寫下三十六計。後來，姚老師給我們講四大名著。他先在黑板上用紅色的粉筆寫下一個“灑”字，然後問我們這是什麼字？我們都笑了，這個字很簡單，老師為什麼要問？接着，他說：“三點水代表三國演義，水字旁代表水滸傳，右邊的西字代表西遊記，同學們，你們知道紅樓夢在哪兒嗎？”當有人答出“紅色的字代表紅樓夢”時，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把四大名著如此巧妙地凝聚在一個字里，這是我見所未見，我不能不讚歎他學識的淵博。

　　一連兩天沒看見姚老師出現，聽說他請了事假。但是，我們還是盼望他儘快來給我們講課。第三天，姚老師終於來了，精神很憔悴。一聽他的課，才知道他的聲音很不清晰，他的嗓音沙啞。和姚老師同村的同學知道一些底細，說老師是累的，因為他母親去世，他既悲痛又連日辛苦。

　　我們多麼想勸老師休息一下，可是，我們當時還沒有這個勇氣，不敢幹涉老師的活動。這節課，姚老師給我們大半節課的內容。快下課時，姚老師突然從黑板前栽倒在地。我們趕快叫來了其他老師，大家七手八腳把他送到醫院。

　　到初升高的考試前，姚老師給我們寫了一篇清平樂。開始我們一點也看不懂，因為內容有些語無倫次，我們實在不敢恭維。後來，經過他解釋，這首作品讓我記了三十年了。作品是這樣的：

　　清平樂魯迅作品

　　乙己鄉戲，《吶喊》字字記，藤阿長到百草園，《朝花夕拾》重提。

　　《風箏》和《雪》真好，散文詩集《野草》，這些知識常考，大家一定記牢。

　　姚老師說：“乙己鄉戲，代表孔乙己、故鄉和社戲三篇課文，它們都是出自《吶喊》這個文集，藤阿長到百草園呢，代表藤野先生、阿長和山海經以及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

　　多麼有創意的記憶方法，是姚老師給了我們很多的知識和財富。

　　姚老師教出的學生很多已經考取各類學校，多年以後，他的學生在各地工作的不下兩百多人，有一位還當上了大學校長。可是他的四個兒子沒有一個考取學校的，也許是天分一般，但同時，也足以說明他為了教好別人，從沒有特地顧及他自己的兒子。

　　上一周，我才從我四叔那兒聽說關於姚老師的好消息：他的幾個孫子倒是很有出息，有一個博士后，兩個碩士，這對於我的老師無疑是很大的安慰。因為我四叔和他共事二十多年，不過是我四叔的年紀大幾歲，文化少一些，但我四叔又是他的領導。所以，我是徹底相信這消息的。

　　老師能安享晚年，我的心也欣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