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菜的母親

　　母親是種菜能手，這是我一輩子都比不上的。母親種菜，種什麼就得什麼，從來不會誤收。多的菜，母親就會背到我們的那個小鄉場上去賣。

　　我有好久沒和她去賣菜了。很早，她已經從地里回來了，把各類菜擇好，分好。今天，我幫她背辣椒，她背着一些西紅柿和白菜，還準備了一些裝菜的塑料袋，手裡拿一桿秤。我們鄉里的圩場很小，從村東頭的橋邊到村西的鄉政府門口，就一里多路的樣子。賣各種各樣的東西，賣菜的地方在政府門口那一段。我和母親找個地方放下背簍。一個大姐對她說：“大嫂，快到這裡來。”挪了挪她的一些胡蘿蔔，給母親讓出地方來。

　　母親攤開一塊膠紙，先放西紅柿，再放白菜，把辣椒倒在膠紙后寬一點的地方。有人大聲喊母親：“春秀娘，你的西紅柿多少錢一斤？”我不認識那個人，但他把我的名字叫得熟溜溜的，和母親那麼熟悉。母親問他，今天要不要買一些。他說要。選也不選，就由母親幫他裝了一些，稱好，是六斤九塊錢。母親找了他一元，把收到的10元錢卷好，揣進內層衣服口袋裡。這是她今天的第一筆生意，菜都還沒攤好就開始了，她彷彿很高興。

　　一會兒，一個婦女來翻她的白菜，說外面那些菜葉不要，母親答應，並掰掉了那些葉片，幫她稱好。母親做事很乾脆、直率，尤其是賣的這些菜，她總覺得是自己種來的，不會和別人斤斤計較，所以認識她的人都非常信任她。

　　我回家幫母親拿一個小凳子來坐，待我再次走到場上，她只剩一堆辣椒在那兒了。母親蹲在地上，和旁邊的人交談着，鬢角的幾縷頭髮灑在兩頰。她的臉乾燥粗糙，頭上有很多白髮了。每次和母親分別，我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不敢幫她拂去鬢角的亂髮。我其實很心疼她，我希望母親知道。

　　以前，她賣的最多的是西紅柿，我們去摘一個早上就是一背簍。那些西紅柿，紅通通的，光亮潔凈，藏在菜地邊沿的那些綠葉叢里。母親背着一背簍的西紅柿，左手牽我，右手牽弟弟，帶我們倆走那條細長的石板路，跨過那條沒有橋的小河。在小河邊，母親蹲着，我們站着，她側身用手幫我們洗掉鞋子上的泥土，她年輕的臉和那透亮的西紅柿一樣鮮紅飽滿。

　　“你們拿點菜回去吧。白菜、辣椒、蘿蔔都有。”母親說。我和丈夫要和她一起去地里摘菜，她說：“不要去了，才下的雨，等下沾一腳的泥巴。”

　　到地里，她無論如何不准我們下地，只能站在旁邊看她。她扯蘿蔔，摘辣椒，用刀砍白菜。母親撥弄了這些蔬菜，一年幾茬，種了又摘，摘了再種。我們從來都覺得這鮮嫩可口的小菜是很容易來的，可當我在街上花了一塊錢只拿到幾根大蒜時，才知道如果天天買小菜也是一筆很大的開支啊。

　　母親走在菜畦間，佝僂着背。我們常常可以吃到母親送給我們的新鮮蔬菜，我的母親，卻老了。

　　我坐在辦公室，透過窗戶，好像看見了母親蹲在那些蘿蔔白菜後面。她的旁邊，倚着我和弟弟，她的眼前，是很多人穿着各種各樣的鞋子來來去去趕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