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電話

　　??剛進美容院，就聽見電話響，接聽，是遠在他鄉的母親，我趕緊喊了聲“牙牙，今天是母親節，祝您節日快樂啊！”其實我心下愧疚，記着了給婆婆過了日，我的親生母親---牙牙，我卻把她忘了。

　　??生了我們的母親，我們卻從來沒有喊過她一聲“媽”，我懂事後問她，為什麼別人都叫媽，我們卻要叫“牙牙”，是不是那個稱呼就預示了家庭破碎的玄機。其實之前我已問過奶奶，是因為生下哥后，算命的說：如果不叫母親“牙牙”的話，恐怕養不活這個兒子。我記得當時母親神色黯然，婚姻的失敗，是她一生的辛酸啊！

　　??我知道媽被迫遠走他鄉后，帶着一個少不更事的小女孩（我姐），吃的苦真是不計其數。為了生存，她不得不改嫁，後父性格暴躁，動不動就破口大罵，是剛烈的姨媽將他狠狠地治了一頓。母親她含辛茹苦，靠做小生意度日，後來終於盤下一個門面，這樣收入才穩定一點。她說自己吃了沒讀書的苦痛，所以拚命也要將姐姐培養成大學生。姐姐現在是沙市三中的一名優秀的外語教師，媽媽看到我們的生活都在漸漸步入佳境，十分欣慰，高興地說：天終於亮了！

　　??我苦命的媽，從小就沒了娘，未及幾歲，父親也死了，成了一個孤兒。跟着哥的她，沒少受嫂子的氣。後來又過繼給一個叔伯舅舅，成長的歲月，受夠了寄人籬下的傷，哪還有錢供她讀書呢？沒進過學堂門的她，18歲那年在哥嫂的安排和媒人的帶領下，被重病的爺爺相中，成了15歲父親---差不多就是一個半大的娃的妻，從此開始了艱辛的婚姻生活。

　　??生下我的時候，父親尚不足20歲，而哥姐已相繼出生了。父親曾說，面對如此貧寒的家境，他倍感絕望。可我們的娘，她帶着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她能絕望嗎？所以她咬緊牙關，每天在田裡地里，風裡雨里拚命地勞作，寄望於地里的收成來改變貧窮的生活。然而就在我出生后三天的一個夜裡，命運給予她此生最慘痛的打擊：倔強的正做着月母子的母親在後娘的家裡找到了父親，他奪門而出的時候，將母親搡到地里，傷心的母親匍伏在冰冷的泥地里嚎啕大哭，一度昏厥過去！

　　??喝着娘抑鬱的奶水長大的我，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地生長着，全然不知家庭發生的變故。母親一度原諒了父親，一家人繼續其樂融融的生活。記得很小的時候，我也挑個籮筐，幫着收割稻穀，很好玩啊；早上雞叫頭遍就被叫醒，跟着大人們去種紅薯，奶奶為我們準備了中飯帶着去上山，等到太陽出來，我們三個再去上學。但那樣的日子也是快樂的，有老有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物質上的清苦，在我們幼小的心裡，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漸漸的，家裡戰火頻發，在學校上課的時候，偶爾也會聽到家裡的吵鬧聲。聽說是後娘又回到了這個小山村，這次絕望的是母親，不光絕望，更深的是痛苦，痛苦折磨得她彷彿要發狂。她是沒讀過書的女人，面對強大的敵人，她不知道該怎樣來維護自己的利益，鬧過，哭過，罵過，打過，累了，她傷心地離去，從此一顆做母親的心硬生生被扯成兩半。而我們的家，則由曾經的一家六口變成了“幸福”的一家四口，這是父親對已經懂事的哥哥說過的話，他曾很高興地這樣說。

　　??我記得母親最後一次回家，那是他和父親鬧得最慘的一次，後娘的箱籠，已經擺放在她曾經的家，她拿起鋤頭瘋狂地砸，砸，砸，而父親，也狠狠地用拳頭砸了她一頓。三個孩子圍在她身邊哭的哭，喊的喊，這情景，我們姊妹三都記憶猶新。是那一次父親的暴打讓她終於死了心，她問我想不想跟她走，我從小就跟在小腳的奶奶後面跑，因為家務都是奶奶在操持着，而媽媽，多是在田裡地里，所以當姐姐要跟媽走時，我沒有提出異議。我的意思是，我不跟爸，也不跟媽，我要跟着奶奶走，奶奶走到哪，哪裡就是我的家！

　　??可是我很快就發覺我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奶奶老了，她根本就不能庇護我。沒多久，爸新婚，我們的好日子終於一去不復返了。不多久，張揚的後娘就尋釁說奶奶偷了她的雞蛋，將奶奶趕至四伯伯家。我要跟着去，可是奶奶含着淚水止住了我，她也是去投奔他的兒子，哪有我的容身之地？於是，每次我伺機悄悄去看奶奶，在她那裡象一條可憐的小狗舔傷，竟成了我的節日。可是要是被後娘發現了，免不了又是一頓好罵。共2頁,當前第1頁1

　　本散文作者：荷OR蓮

　　??在這樣的日子中，我漸漸的懂事了。有一些事，是幼小的我力改變的，只有拚命地讀書，或許可以在長大后逃離那個令我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家。從此我埋首於書本中，加上不錯的天資，優異的成績倒也慰藉了我年少孤苦無依的靈魂。

　　??有一次，不知是怎麼回事，早上起來，左眼疼痛難忍，再也睜不開，同學驚呼，怎麼眼睛周圍都是一個個閃閃亮亮的水泡瘡。請假走了很遠的山路回家，老遠就聞見臘肉炒油菜的香味，不禁垂涎欲滴。原來，我們不在的時候，家裡竟然也還飄蕩着這樣的美味？可是我生病了沒有胃口，但那獨特的香味卻永遠留存在了我的記憶中。

　　??那一次是我少年時代唯一的一次生病吧？我記得父親是嚇了一大跳，他趕緊用自行車帶着我，騎了好遠的車到縣城，看過醫生，才知道是因為我嘴饞，吃多了同學帶的小米蝦，引發嚴重的過敏導致的。那一片水泡瘡呈燎原之勢，竟延至前額，一直長到了頭髮里，害我休了好幾天學。後來不知怎麼被媽知道我生了很重的病，她想方設法騙過後父，輾轉找到我一個堂姐，將我接到她家，心疼地為我清洗傷口，剪去了我腦勺上一大片頭髮，併流了無數的淚。回來后被後娘看見，又是一頓好罵，並從此對我那堂姐耿耿於懷。

　　??母親的一個電話，不知怎麼竟讓我一下子想起這麼多。想起前不久去看母親，後父現在已是脾氣大改，一個人扎個花圍裙，樂呵樂呵地操持起鍋碗瓢盆，做的飯菜被我們競相稱讚。母親現在守個小小布店，自強自立，豐衣足食，每天和幾個婆婆玩玩牌，日子過得蠻消停的。後父是一個老裁縫，技術很好，改了脾氣的後父蠻逗我們喜歡的，我不知道母親這是不是在享福了？老伴老伴，經過了半世的風雨，得以安享晚年，應該算是幸福的吧？

　　??那一次去看媽，我和老公帶着女兒，租了堂哥的車去的，因為路途遠，要過一夜才行。順道看了爸的二姐，我的女伯伯，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那附近，兒女們都去三亞闖世界了。我常常想，歲月真是不饒人啊，九個伯伯，還有伯娘們，死的死，老的老，在慢慢地少了。偶爾去看看他們，就象小孩子一樣的高興。回來的時候將她兩老帶回湖南帶到哥的學校看了看，因為媽總是牽挂著兒子剛接手的學校商店，生意如何？人手夠嗎？我說您乾脆關了布店，來給他幫忙算了。母樣聽了我的話，在春暖花開的四月，在金燦燦的油菜花兒旁，心滿意足地笑了，我們也欣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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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散文作者：荷OR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