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蛙聲

　　一夜緊雨敲窗，凌晨稍歇，卻隱隱傳來蛙聲。細聽，叫聲雖遠，卻很真切。一定是哪裡挖地積水招來了青蛙。啊，久違的遠去的蛙聲。

　　我的家鄉離白洋淀不遠。雨後，蛙聲四起，連成一片。有一回母親問我，什麽東西脖子短，叫聲大，老遠就能聽見？我想了想，搖搖頭。“青蛙呀。”母親說，“青蛙有多種，有三道門兒，綠蛤蟆管兒，還有花老包。青蛙吃蟲子，護莊稼，別禍害它。”水塘、溝渠里都有青蛙。還是三道門兒多。我看蛙爬，蛙跳，蛙游，扎猛子，吃蟲子，就是沒看見蛙鳴。雨天的夜晚，母親在燈下做針線，我聽着遠近的蛙聲，“咕兒——呱，咕兒——呱”的，帶着水音兒，不顯噪耳，倒覺好聽，寧靜，愜意。聽着聽着，蛙聲漸遠，漸弱——我睡著了。

　　我家住進城市以後，不聞蛙聲已經多年。每回想舊時鄉間雨後的晚上，蛙聲一片伴我眠，那真象是卧聽合唱、催眠曲，享受天賜的音樂。那時，習以為常，就視為平常。而今雨後夜晚沒有了蛙鳴的天籟之樂，才明白那平常即是可貴。現在，刻板般地上下班，接送上幼兒園的孩子，超市購物，一杯玉葉下沉的清茶；這些，就像那本讀過幾遍的書展現在我眼前，內容不變，似顯乏味、平常。那麽，審視、品味、把握現在的平常，或許不會因為失去它以後才悟出其可貴而抱憾了。

　　前些年，聽說白洋淀水少了。那雨後的蛙聲也少了吧？今天又聞蛙聲，雖然孤獨、纖弱。我在斷續的蛙聲中起身，於濛濛細雨中出門。“知來者之可追”麽？“來者”是由現在走過去的，包括現在的平常，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