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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箋流處是相思

手機:M版  分類:優美散文  編輯:得得9

  碧雞坊內紅綃瘦,浣花溪旁桃色無。

  我不知道該稱她為書香門第的千金小姐,還是繁盛時期的一代名妓。或者,這兩種稱呼於她只是負累。

  這一生聽過最令人傷感的話,便是安意如對她的評價了。“薛濤這樣的女子,還是作妓的好,否則以她的才情美貌,世間又有哪個男子消受的起,匹配的上!”是了,這才是智慧美貌集於一身的薛濤最大的悲哀。哪個女子寧願自己是作妓的好?其父薛鄖仕宦入蜀,得此一女后便視若珍寶,她可謂是集百家寵愛於一身了。八九歲能詩,受盡外人追捧,年紀輕輕就以美貌為眾人所知。可誰又能想到,經年之後,這令人艷羨的一切卻成了她一生災難的源頭。薛鄖認為世間萬物往往在冥冥之中隱含着一些未卜的玄機。當九歲的薛濤遵照父親的旨意續完“枝迎南北鳥,夜送往來風”這兩句時(前兩句是:庭除一古桐,聳干入雲中),薛鄖不但沒有為女兒的才思敏捷而高興,反而甚是擔憂。他認為這是一個不吉利的預兆——女兒以後可能會步入風塵。父親死後,其與母流寓蜀中,門庭衰落,於十六妙齡墮入樂籍,當真是一語成讖。我們設想一下,倘若她無才無貌,在父親死後,守着母親過清貧的日子,再嫁一個老實人,相夫教子,她會不會就這麼平淡地幸福下去?她會不會免於那所謂“愛情”地鴆毒?然而,宿命輪迴又豈是人力可改,命盤后那翻雲覆雨的手,誰都逃脫不掉,都逃不掉!

  在那士大夫之說猖狂之時,即便是繁盛如唐,最讓人嗤之以鼻之處仍是青樓。然而我不明白的是,既然士大夫之流都恥於那銷金窟,又為什麼對之趨之若鶩。明明是為卿美貌所迷,為卿才情所折,又為什麼在談及她們時,滿臉的鄙夷不屑。以色侍君,色衰而愛馳,愛馳則恩絕,這道理是人人都明白的。而身陷風塵的薛濤還存着希冀,她渴望能有一個人騎白馬而來,救她出這銷金窟。可是,她始終不能夠明白,來得是過客,不是歸人。

  時任劍南節度使的韋皋,早在別處就已聞薛濤艷名。此次上任,更是成為薛濤的入幕之賓。此後,薛濤就常以歌妓兼清倌的身份出入幕府,與當時的文人墨客吟詩作賦。觥籌交錯之間,她的政治才能也漸漸顯露,韋皋甚至上書要請旨封薛濤為女校書,但終因各種原因而擱置下來。然而人們似乎已經肯定了她的才能,總是喚她女校書,而“校書”二字也自此成為青樓女子的別稱。到此時,薛濤或許在這文章你來我往中得到了精神的寄託。她甚至於忘了自己目前的身份,與各位才子們的交流愈見密切。這一舉止徹底惹怒了韋皋,他是給了她自由,讓她展示自己的才華,可這一切都立足於她歸屬於他。試問,這世間哪個男子能容忍依附於他的女子與他人交好?為了懲罰薛濤,他要將其貶至他鄉。直到這時,薛濤才想到自己的生死命運是完全操縱在這個男人手中的,只有討好了他,她方能立足於這污淖之中。一集{十離詩},犬離主,筆離手……這個高傲的女子真真是低微到了塵埃里去。張愛玲是為了愛情—低到塵埃然後開出花來,而她呢,不過是想要生存罷了!這哀婉卑賤的十首別離詩喚回了韋皋的憐愛,薛濤也得以換來一段安定的生活。

  韋皋離任后,元稹上任。此時薛濤早已不復那穿花蛺蝶的年華,但元稹依舊為其詩名所折,慕名而來。不期然的,才子佳人一相見愛情就不是值得驚奇之事了。元薛二人像許許多多的戀人一樣,吟詩作對,風花雪月。每個人都認為這該是一個美滿的結局了,連薛濤也以為自己等來了真心郎,這一生的幸福可以託付與他。再後來元稹高任他地,離別贈柳,呢喃依依,“你定等我前來迎你!”“妾心如蒲葦”。日夜地等候,耗盡了洪度的相思,他那愛語同多少人說過?身處繁華的元稹,還記不記得這年華不再的薛濤呢?誰也說不準。一生坎坷,為兩個男子所負,讓薛濤徹底斷了紅塵萬千絲。四十六歲時,一身道袍立於浣花溪旁的她,別有一番韻味。溪中桃紅片片,那薛濤紅箋所載的,是怨,是痴,是念,亦或空?

  千古悠悠,你乘風而來,宛若遺世仙子;你隨風而去,恰似漠漠輕煙。倘使你遇見的是柳永,會不會,幸得他人憐?

  我有紅酥手,徒誇好顏色,當時弦上相思歌遍徹;

  我有焦尾琴,弦斷無人和,昔人已去高樓誰與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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