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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奶子與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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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奶子與野菊花 標籤:引子與迴旋

  蛇奶子與野菊花

  坡里園裡、牆腳路邊,悄悄露出點點紅,那是蛇奶子。

  蛇奶子就是野草莓,據說赤練蛇餵食幼崽的果,有毒。放膽一嘗,沁人心鼻。騙人的。

  才七月。爭先恐後的蛇奶子,掩了驚喜,躲躲藏藏翹首期盼。好專心。

  都在。狗尾草、飛燕花、九里香販販販熙熙攘攘,綠的翠,藍的遂,紅似火。仔細看,野菊花也伸出了頭。莖如針,葉如絲,花蕊纖弱得令人不敢呼吸。微風輕搖,心一陣緊。

  眨眼間,金燦燦的野菊花挾裹着蛇奶子的點點紅,愛煞人。

  菊花不是帶個秋字么,哪有這早?

  不早、不早。你看蛇奶子,這般含情脈脈,錯了時光,誤了相會的佳期。

  花市看花。樹上捎上,白玉蘭、石榴、金絲桃;河裡塘里,荷花、睡蓮、美人蕉;缽里罐里,茉莉、蘭花、夜來香。哦,還有菊花哩。人在花叢行,心裡忽地一空,蛇奶子呢?

  蛇奶子在鄉下。在日夜流淌的小河邊,在斑駁青磚的老屋牆腳,在田園不曾開墾的空地,在兒時上學的路旁。平凡、卑微,擔不起抬舉,趕不上奢華場面。世人冷落,鮮花不屑,與擅長侍花弄草之人不曾結緣。只在僻靜處,與早開的野菊花相知相守,儼然有過慎重的約定。

  然而,世間事真的如此愜意么?

  若他是蛇奶子,她便是野菊花。他們同在一個鎮,都住小河邊。她從他門前過,他窗里看她。她遠去,他探出頭,目光不肯離開她。上學路旁,一地蛇奶子襯着野菊花。他合著她腳印,鞋裡袖裡,溢滿花香。

  摘幾株野菊花,裝一兜蛇奶子。插一株她桌上,放一把她抽屜。看她伏案嗅菊,低頭嘗果。

  一同畢業,一樣迷濛。小河邊,他們並坐,她持一株野菊花,他捧一把蛇奶子。她讀泰戈尓的詩,唱時興的歌;他斂神聆聽,身心俱醉。

  歡喜是哀愁的前站。命運曲折,世事多變。他秉承父志進了工廠步入人生;她躊躇滿志背起行囊繼續深造。從此咫尺天涯。

  咫尺念生,天涯念滅。他落魄,把愛的眷顧藏之心底;她失魂,將遺落的初吻帶向遠方。

  年復一年,蛇奶子鮮紅,野菊花芬芳。他守住飯碗,在斑駁青磚的老屋裡娶了一個不太愛的女人;她學業有成,在棲居的都市裡尋了一個闊綽又氣度的丈夫。他有了一雙兒女,日子過得如小河裡緩緩的流水。微風激起波浪,他蔽一眼岸邊的野菊花;她一步一印,把人生營造的風生水起。可惜歲月的印痕,終是難以掩飾眼角的皺紋和內心的憂傷。

  酒濃是曾醉過,情重是曾愛過。滴滴答答的小雨,敲他窗欞,潮她心扉。他夢裡落淚,她醒時憂傷。

  把心餘出一半,裝着對方。他對妻子的嘮叨、尖刻和潑辣隱忍不發,因此他是好丈夫;她對丈夫的無理、出軌和泡上小蜜不甚計較,都說她是好妻子。他們都把頭抬得很高,高過一切瑣屑。

  他生活簡單,倒也健康;她得心應手,卻也體面。妻子眼中,他百里挑一的忠誠。而她,在丈夫試探少女時的情感經歷時,苦澀一笑,略去了遺落的初吻和曾丟失的小魂。

  孤獨時,他重溫泰戈爾的詩,詩里滿是憂傷;寂寞了,她低吟曾經的歌,歌詞凄凄婉婉。

  他想她時,去看野菊花;看見蛇奶子,她便想他。那一剎那,都有一種割裂的痛。

  他們沒有相互溝通的渠道,只在心裡為對方祈禱。空間里,記下了那段揮之不去的流光碎影。只是,他們拿符號和其它的名字來稱呼對方。但除此之外,都是真的。不意間瀏覽對方的文字,驚嘆終身不愈的暗疾竟如此吻合。他們一同黯然,一同落淚。

  這世上兩個人,一個是他,一個是她。這世上兩種花,蛇奶子與株野菊花。

  她回娘家時,車到鎮口停下。不管是重蹈上學時的小路,還是再溫小河邊的堤埂,她都拎着那雙高跟鞋,腳步輕輕的。一是怕驚嚇了野菊花和蛇奶子,二是怕鞋跟發出嘚嘚聲,踏碎他的心。

  走過斑駁青磚的老屋,窗口人影一晃,她眼裡水霧朦朧。

  一低頭,爭先恐後的蛇奶子,依然掩了驚喜,躲躲藏藏翹首期盼。好專心。

  咦——

  野菊花呢? 謝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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