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短暫停留的處所

　　時光和我同樣的安靜下來。不再像孩子時那樣喜愛熱鬧和沒完沒了的聚會。可以靜心做一些自己的事情，獨自在房間里，一杯速溶咖啡，一部不算爛的電影，一本時尚雜誌或某些庸俗作家的小說就可以渡過空洞無盡的時光。

　　我喜歡這樣的時光，並且隨着時光日漸迷戀。這樣的時光像毒，我願意在某個午後把海藻般綿長的頭髮塞進盛着溫水的藍色塑料盆里，看着它們在水裡糾纏，然後像個漁夫一樣把它們打撈起來，坐在走廊的盡頭。那裡有一扇窗，我可以搬椅子出來曬頭髮。這是我喜愛的時光，可是處所依舊不明。

　　這些年經歷了很多的處所，只是短暫的停留，然後也無絲毫留戀的離開。那些處所不屬於我，它不屬於任何人。很多人停留了，可是又會離開，很多時候早晨匆忙洗漱整理東西離開。走出去的時候就會想，也許永遠也不會來這個地方了，這個房間還會住下很多與我陌生的毫無干係的甚至永遠都不會見面的人。離開就是離開。沒有任何流連忘返。這是一個人應有的驕傲。

　　可是有些處所是始終記得的，房間的格局，壁紙的色彩，甚至牆上的畫的色調。商務酒店，豪華套房，小旅館。這些沒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地點，卻給我一夜的棲息之處。我曾經幼稚的用鉛筆在房間隱蔽處的牆壁上標記了記號，希望多年後再次重逢。以後我是否還會這樣做我並不知道。可是我想至少暫時不會。

　　依舊記得冬天的海南。還是海南。在裝飾豪華的酒店露台上，穿着白色的浴袍，曬着濕淋淋的頭髮，空氣里瀰漫著腥味，一絲一絲的往鼻孔里鑽，阻礙着整個嗅覺。房間是明亮的顏色，都是木質的，有一張圓的小玻璃桌，牆上的裝飾畫都是花，各種的花，都是拓上去的，都是墨色卻活色生香。洗手間的門都是木頭的，雙開式拉門。通往露台的門是玻璃的，若露台的門一天敞開，整個房間里都是潮濕的腥味。床單被罩也都會被弄濕。

　　露台上有小木桌和兩把舒適的木質桌椅，我會把房間里的方形考點拿過來當坐墊，坐在上面看着遠處的椰樹和沙灘。曬這一頭濕淋淋的如海藻般的頭髮。我至今懷念海南的日子，若是老掉以後有了足夠資金享受。回去那裡渡一個安樂晚年。

　　那年上海的小旅館。只能叫它小旅館，我想我們是被旅行團騙了。剛下飛機就上了包車在繁華都市轉了幾個彎拐進了一處骯髒的市場，黑夜看不清具體環境，只覺得惡臭的腥味瀰漫在濕熱的空氣中。幾次想嘔吐車卻停下來。在導遊那裡領了鑰匙，和旅途疲憊的人擁擠在一個狹小的電梯里被送上二樓，我總覺得那旅館只有兩層，到現在我已經這樣認為。

　　進了房間看見暗紅色的大絨窗帘，上面有煙頭燒壞的孔洞，床單是什麼顏色我不記得了，應該不是白色。因為當時覺得房間很不潔。還好衛生間是好的，有獨立浴室。可是空調壞掉了，即使調低了溫度也燥熱難耐，索性就開了窗子，還好有紗窗，可是搓麻將的聲音和大聲叫嚷讓人無法入睡。門鎖也不大好用，覺得這樣的地方實在不安全，用表面斑駁的舊木桌堵住門，外加兩把椅子。終於安穩睡下。

　　第二天急匆匆吃了難以下咽的早餐就趕往南京。這經歷也就拋在腦後了。期待以後會有好的處所，後來才發現，原來幾日的住宿待遇都是相同。也是也便習慣。除了骯髒一切都是可以忍耐的。

　　其實有這樣的旅店住下，在現在——走了這麼多路以後——看來，都是很好的。去黃山那一年，從杭州轉機，因為要去靈隱寺，就在杭州住下來，穿着厚重的長褲在西湖邊沒走幾步就渾身濕透。還好有樓外樓可以吃，去杭州兩次。都要去光顧樓外樓。到現在也經常想着什麼時候再去饕餮。

　　還好事先預定了住處。吃過飯後肚子鼓鼓只想快點找地方睡覺。百瑞萬松。古樸的房間是我在任何城市都沒有見過的。床頭是鏤空的古式門板，房間里有青花瓷的贗品，不過絕非次品，但紫色檀木桌上的電腦就與這十分不搭配，洗手間白瓷質地的用具明顯暴露了它五星酒店的奢華馬腳。厚重的落地窗帘，拉開來對面是貼的很近的居民的低矮樓房，上面攀爬着綠色植物。南方的酒店確實不像北方那樣高樓獨個傲然聳立一副不容人靠近的樣子。它更接近與生活與真實。

　　到達屯溪已經是下午，來不及趕去黃山。住在屯溪的豪生酒店。不知道為什麼很多酒店都喜歡叫這樣的名字。看起來很生猛。至少我這樣認為。雖然住店價格也不菲，可是條件實在不盡如人意。還好只是一夜，不過我沒有料到後來的事情，如果事先預料。我就會充分享受在這樣住處里的舒適。

　　在山腳下的時候就打了幾個電話預定，可是都客滿。以為上山情況會有所好轉，可是上去以後更糟糕，價格都在千元以上，即使這樣還是找不到任何一間空房。氣急敗壞的去吃昂貴的酒店，吃下了噁心的毛豆腐以後就更加生氣。又去了幾家酒店聞訊還是沒有空房，只好到山腰一處平整的水泥摸成的一個較大空地短暫休憩。那已經聚集了很多人，跟着旅行團的大聲交談的韓國遊客，拿着專業相機的高大白皙的歐美人。我就坐在空地邊的水泥欄杆上抽煙，看着天陰下來，就決定去租二百元一夜的小帳篷。

　　還好算是租到了。晚上在帳篷里吃瓜子和牛肉乾。然後去附近的衛生間里簡單洗洗就鑽進帳篷。我的帳篷所在處的後面是黃山上的警察局和建設銀行。都是極小的。不過也算是在黃山上有頭有臉的地方。所以我覺得不虧。

　　半夜就下起雨來。我就一直擔心着帳篷會進水，不過它足夠爭氣。只是放在腳下的鞋子有點潮。其實也根本沒有到一整夜。因為三點多又爬起來上山看日出。可是失望的是並沒有看到日出，這是去黃山的一大敗筆。可是現在想來已經不重要，黃山是我的一個轉折，上了山那一刻，所有的一切。我都想明晰了。

　　我想着這些處所，坐在這裡敲着這些無關痛癢的文字，心裡突然刀絞一般難受着。不能再繼續寫下去了。那些容我一夜棲息的處所。再見。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