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要告訴你

　　早晨的風漸有了一絲清洌的寒意。走在這山徑斜坡，疏林野草，瀟瀟落葉，不由得想起羅蘭的《寫給秋天》，想起林語堂的《秋天的況味》，終究沒能體味到作家筆下的那份明澈清淡和慵懶安閑。只記得，春天裡滿枝頭驕傲挺立的鵝黃的嫩芽，像是小姑娘頭上高高翹起的羊角辮。青春的生命總是一曲昂首的高歌。那時的你不會想到落葉離開枝條的一剎那，會有怎樣的掙扎，會有怎樣痛徹心扉的牽挂和不舍。

　　我要對你說的是，今日出門，臨行前又讀了一遍兒子為你擬訂的《家規》。我不知道你認真回應過他沒有，還是總一笑帶過。兒子正是調皮撒嬌的年齡，還不懂得生命過程中會有的苦惱、怨忿和哀傷，他童稚的心靈里滿是期待的歡樂和得意。可是小小的他，會因為關注你的高血壓而去認真地聽每一期的《健康講座》。每一次淚流滿面地送你離家上班，爾後的日子，他會一遍一遍扳着指頭細數你的歸期。

　　今天我又想起，寒冷的天氣里，你為我遞上一杯焐手暖唇的熱茶，為我整個冬季添上一抹春綠。就像所有的飲食男女，我們一樣會遵循傳統的吵架模式，任憑語言在兩個人的世界進行漫長地旅行。接下來的歲月，漸而將它演變成專屬你我的模式，語言的旅行過程漸漸柔和、風趣，能夠品咂出甜蜜的滋味。在我誓將“百鍊鋼化成繞指柔”的決心之下，看你嗔怪的眼神掠過我的臉頰，會讓我暗自得意好久。

　　其實我一直想要告訴你的是，昨天我去看望了一位你我的熟人，前幾日還朗笑聲聲的鐵錚錚的漢子，此刻正躺在醫院的床上昏迷不醒。高血壓引起的腦溢血，會讓他的後半生一直遭受病痛的折磨。我總不肯相信這鮮活的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家屬哽咽的淚水，像是孤雁悲鳴。我幾乎是逃出的病房。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景，隻影為誰去？但願親人的殷殷呼喚，終能將病人從死亡線上喚醒。縱然見多悲愴離別，離別後刻骨的悲酸與傷痛，沒有經歷過，又哪裡懂得！

　　其實兩個人相伴的幸福，就是相攜相扶一生的旅程，再艱難的路，只要一起走，就會不知疲倦。幸福會是如此的簡單，簡單到只是你為我整理被風吹亂的頭髮，接過我手中沉重的包裹，在廚房為我煎藥的背影，厲聲重複醫生的叮嚀，凡此種種。從此，風雨里生出的堅硬的觸鬚，回味里一點點蜷縮，一點點柔軟，冰涼的心再次溫熱。我不能想像，我生命的天空如果沒有你，將會是什麼樣子。儘管重複了很多很多遍，今天我還是要說給你聽。想到每每挽着你的胳膊央求你的時候，你刮著我的鼻尖故意不說話的樣子，我的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