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色的母愛

　　??我在《燈光搖曳里的母親身影》一文，寫到母親在艱難的春季是怎樣為救活兒女徹夜蒸煮野菜的忙碌身影。母親在白天到很遠的地方採集樹葉，她和其他同樣為飢餓的孩子奔波的母親一樣，攀上很高的樹枝，用手摺下來，拆到口袋裡，把梗去掉，把葉留下，像寶貝一樣帶回家去。於是全家全動員起來了，為了活命，為了生存的夢。母親的手被菜水的綠色染成蘭色，手指肚磨的一碰就要出血的樣子。門前的台階也被菜水孳出了青苔，慢慢蜿蜒到街口，好象在迎接討飯的乞丐。《陋室銘》雲，苔痕上階綠，草色乳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啊，那個年代苦難百姓當然沒有士大夫之閒情逸緻，然而生命是可貴的，有了生命就有了一切，為了孩子的生命，母親就用她的青春哺乳未來和希望，每當揭起鍋蓋，那白色的蒸汽就歡樂了孩子們的笑容，而母親也就到了最歡樂的時候。

　　??在寒冷的年關到來時，母親就徹夜為孩子們縫連大年初一的衣服。窗外飛舞着雪花，那雪花真大啊，我有許多年沒看到那樣的雪花了，它翻舞着，是在演繹窮人的貧寒和無奈。燈光跳躍着蘭蘭的火光，母親的額頭亮亮的，嘴角掛着很凌晨的笑容。油燈的火苗閃閃着，跳躍在母親的臉上，就有了暈暈的光環，這種光環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感覺了，就是那菩薩的頭頂永遠光華的那種。而現在是在母親的周圍，母親就是那最善良的神了。我在被窩裡醒了，看到了這人間這最為親情的一面。母親原來真的好美麗，她自很年輕跟了我的父親，就支撐起這個四壁徒空的家，家是什麼也沒有的，日本鬼子的一把火使全村變成了廢墟。母親嫁來時仍空空如也。啊，我至今還想着那蘭色的燈光，那深夜朦朧的一幕，我在許多個年頭裡，只要一想到那銘心的場景，就有了戰勝一切的勇氣。母親的艱辛給了我人間真情的力量。母性是偉大的，充滿母愛的母性就更為偉大！

　　??母親年輕時是穿着上世紀中期農村女子常見的天蘭色上衣，那顏色讓你馬上想到家鄉春天那瓦藍瓦藍的天空，水洗過一般，那樣的天空現在的大城市是很少見了，現在我們這裡還可以經常看到，也就使我常常想起母親的蘭蘭的上衣。我現在看到的是深秋的蘭色的天空，那蘭色比春天的多了冷清的味道。蘭色是生命的象徵，而在我看來更是母愛的顏色。我甚至在很長的時間裡看見蘭色就會聞到母親濃農的乳香了。夏夜的天井裡，孩子們高瞻繁密的星空，點數活潑的星星，是在母親蘭色的衣襟旁。太陽偏西了，我們守望在門口，晚霞里閃出蘭色的火焰了，我們知道是母親歸家了。母親是蘭色，蘭色就是母親。我愛母親，母親更愛我。

　　??母親的衣服永遠剪裁的是古典的樣式，那種樣式讓你想到東方中國文化其實就是最淳樸的文化。與母親的藍色衣服搭配的是黑色的褲子，黑色褲子也是中國最為古典的衣式。如果你注意在電視劇里觀察過，中國古代君臣的綬帶都是由金色和黑色組合的。黑色象徵沉着，而人的生命在於大地，黑色是連結生命與大地的紐帶。西方有所謂黑色燕尾服，那種飄渺與誇飾，你會感到與我們的腳踏實地的黑色情結相距太遠。蘭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一邊是亮麗，一邊是沉着。那蘭色與黑色的組合，是鄉野里一道最美的風景。你想春天到了，春燕在頭上飛，綠色在周圍呼吸着你，小道上出現了那組合，不是綠綠的荷葉嗎？蘭的是荷葉，黑的是荷梗，那裊裊的身姿，就是母愛的風韻了。

　　??蘭色的母親給了我生命的動感，她是勤勞，忍耐和犧牲。母親在鄉野里的身影是我生命的旗幟，這面旗幟在高樹上綠色過，在深夜裡閃爍過，在我生命里高揚着。它在我人生歷程上是走路的陽光，戰勝蒼白的力量。母親教我唱響生命之歌，知道生命其實就是一首奮鬥曲，不管你演奏的是哀婉還是慷慨，抑或平淡，你的弦音都是你自己掌握，如果你擁有蘭色的夢，你在貧困和無奈里也會鳴響蘭色的歌。

　　≤作者：山東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