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愛天使

　　一

　　其實，是莫莫先認識李斯君的。

　　那時候，莫莫還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在遊樂場里與家人走散，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哇哇大哭。十歲的李斯君從一旁經過，看見她哭的樣子很可憐，就好心地掏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凈了髒兮兮的手和臉，哄到她不哭后，還帶她去買了紅蘋果。

　　八歲的莫莫抱着大大的紅蘋果，一邊咔嚓咔嚓地咬，一邊盯着眼前這個白凈的大哥哥目不轉睛。她覺得這個漂亮的大哥哥就像天使一樣，善良可親。李斯君拍拍她的頭，囑咐她乖乖地呆在原地等着家長來尋。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永遠留在了莫莫的眼眸中。

　　莫莫第二次遇見李斯君，卻是在自己家裡的客廳。

　　陌陌挽着他的胳膊，親密地介紹：“斯君，這是我的雙生姐妹莫莫。你看，我們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我和莫莫面對面站在一起，就如同照鏡子一般，好玩極了。”然後，她又調皮地向莫莫眨眨眼，笑道：“莫莫，這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李斯君。”

　　莫莫緊緊地盯着李斯君，心“怦怦”直跳，快要喘不過氣來。她沒有想到，她居然還能夠再見到他，見到這個讓她魂牽夢縈了整整十二年的男子。

　　她原本打算和他打聲招呼，說“你好”，卻脫口而出的居然是另一句話：“你，是不是天使？”

　　這一句話，被陌陌嘲笑了整整一個月。

　　陌陌常常追問莫莫：“你是不是對李斯君一見鍾情了？我們是雙生姐妹，從來都是喜歡相同的東西。這一次，我們不會又喜歡上同一個人了吧？”

　　莫莫的心微微一疼，自小到大陌陌都會和她喜歡同樣的東西。布娃娃、書、漂亮的衣服、精緻的飾品……能夠買到的，家裡人都會為她們準備雙份。買不到的，通常都是莫莫讓給陌陌。

　　起初莫莫覺得很委屈，直到媽媽告訴莫莫，陌陌和她其實是不一樣的。陌陌患有先天性心臟病，如果受到強烈的刺激，隨時都會死去。

　　莫莫很震驚，自此以後對陌陌步步謙讓。只要是陌陌喜歡的東西，她都可以偽裝成自己不喜歡的樣子，遠遠地避開。

　　可是這次，一個她喜歡了這麼多年的男子，難道，也要相讓嗎？莫莫輕輕地咬了咬嘴唇，好矛盾。

　　二

　　電視里放着陌陌最喜歡的《蠟筆小新》，莫莫和李斯君坐在寬大的布藝沙發上陪着她一起看。陌陌一邊吃着蘋果，一邊看着那些被野原新之助捉弄到狼狽不堪的人，不斷地發出開心的笑聲。

　　李斯君看着莫莫坐在一邊沉默地咬蘋果，咔嚓咔嚓一口接一口。他突然說：“我十歲的時候，遇見一個很漂亮的小女孩兒。那個女孩吃蘋果的樣子就像一隻可愛的小老鼠。這些年來我只見過她一次。”

　　莫莫的心突然一顫，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來這些年來心心念念牽挂着的不只她一個。這時陌陌撲到李斯君的身前，丟下手中的蘋果：“你看，我像不像一隻小老鼠啊？”

　　李斯君仔細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迷惑不解地說：“說來也怪，你的眉眼之間，倒真的有幾分她的影子。難道，那個小女孩就是你？”

　　莫莫的眼中幾乎湧出淚來，她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蘋果，在他們快樂的笑聲中，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莫莫開始變得冷漠起來，對李斯君如此，對陌陌也是。莫莫不再跟陌陌和李斯君在一起。三個曾經的好朋友，漸漸地只剩下莫莫一個人孤零零地來來去去。

　　終於有一天，陌陌在樓梯上攔下了莫莫。她安靜地凝視着莫莫的眼睛，說：“莫莫，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愛上了李斯君？”

　　“不，我沒有。”莫莫條件反射式地反駁。莫莫不能夠讓陌陌知道她的心思，她害怕因此永遠地失去陌陌。陌陌長長地嘆息，什麼也沒有說便轉身離開。

　　第二天，李斯君來找莫莫，說陌陌要和他分手。這個大男孩，在莫莫面前緊張到手足無措，只會抓着莫莫的手腕，一遍又一遍地問着：“陌陌為什麼突然要和我分手呢，你知道原因么，她為什麼要離開我？”

　　莫莫的手被李斯君握得生疼生疼，她的心也疼痛得喘不過氣來。她看着難過的李斯君，輕輕地問道：“如果她有很嚴重的心臟病，如果她很快就會死去。你，還會這樣愛她嗎？”

　　李斯君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是的，我會，就算她很快就要死去，我也依然愛她，我會陪着她一生一世。”

　　莫莫的心又一疼，她試探着問道：“如果她死了呢？”

　　“如果她死了，我就陪她一起去死。聽說黃泉路上又寒冷又寂寞，我不能夠讓她一個人走，我要陪着她，直到永遠。”李斯君的目光中閃爍着的堅毅，讓人無法懷疑。

　　李斯君急匆匆地去找陌陌了。莫莫倚在窗邊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身影，心中無比蒼涼。

　　三

　　不久后，在一個有着溫暖陽光的日子裡，莫莫、陌陌和李斯君一同開車出遊。

　　李斯君的車在拐上通往郊外的小路上時，發現剎車突然失靈。更加危險的是，小路的前方是一個深潭，如果車子沖入深潭，他們三個人，便都沒有生還的機會。

　　在這最關鍵的時刻，李斯君做出了一個艱難的選擇，他猛地一打方向盤，將車子重重地撞在了路邊的一棵大樹上。

　　很快，他們被趕來營救的人送入了醫院。李斯君因為傷勢比較嚴重，在醫院裡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

　　蘇醒過來后，李斯君見到了一雙因為疲憊而布滿血絲的大眼睛。李斯君猶豫片刻后，一把抓住那個大眼睛的女孩，焦急地問道：“莫莫，陌陌怎麼樣了？”

　　“陌陌還好好地活着，”女孩的大眼睛突然間變得濕漉漉的，她咬着牙，哽咽着回答，“莫莫今天早上因為重傷不治，已經……”說罷，她趴在床沿痛哭失聲，悲痛欲絕。

　　李斯君躺在床上呆愣良久，然後伸出手將陌陌攬進了懷裡。他知道，莫莫的死給了陌陌無比沉重的打擊。

　　幾乎是從那一天開始，陌陌開始變了。她不再是以往那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兒了，變得沉默了許多。李斯君對於陌陌的變化，又是驚訝又是疑惑。他連連地說：“陌陌長大了，不再是小女孩了，知道要淑女起來了。”說完，便傻傻地笑。可沒有人知道，李斯君的笑容中藏匿着多少說不出的痛苦和難過。

　　四

　　兩年後，李斯君和陌陌決定牽手走進婚姻的殿堂。向親朋好友送發喜帖前，陌陌找到了正在做緊張準備的李斯君。

　　“我，我有話要跟你說。”她站在李斯君的面前，一下一下地扯着衣角，“是很重要的事情，今天一定要說。”她見李斯君依然忙着手中的事情，便又補充了一句。

　　李斯君放下手中紅艷艷的喜帖，轉過身來。陌陌看着喜帖上血一般的紅色，覺得眼睛酸酸的，似乎有眼淚就要湧出來。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一件事情？”陌陌打量着李斯君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道。

　　“什麼事情？”李斯君微微一笑，淡定地看着緊張的陌陌，臉色如常。

　　“兩年前的那場車禍，真正死去的人是陌陌，不是莫莫。”莫莫站在李斯君的身前，一字一頓地說著，“對不起，我騙了你整整兩年。我可以做陌陌永遠的替身，代替她好好地愛你，照顧你。可是，我卻不能夠再繼續騙你。”

　　李斯君靜靜地注視着莫莫：“你真是一個讓人心疼的傻孩子。兩年來，你壓抑得那麼辛苦，我怎麼會不知道？我知道你和陌陌一樣，都是值得我好好去愛的人。你看，喜帖上是不是你的名字？”

　　莫莫接過喜帖一看，上面字跡分明地寫着：新郎李斯君，新娘莫莫。

　　“你是怎麼發現這個秘密的？”莫莫捧着喜帖，悲喜交加。

　　李斯君微微一笑，他知道那將會是一個永恆的秘密。

　　五

　　莫莫永遠也不會知道，在兩年前的那場車禍里，李斯君在生死攸關的情況下做了一個怎樣艱難的選擇。

　　就在車子快要撞上粗壯的樹桿時，李斯君猛地一打方向盤，讓車子的右面狠狠地撞到了樹桿上。他這樣做的原因，只是因為莫莫坐在靠近車門的左邊，而他，只救得了她們中間的一個。

　　李斯君想，如果他和陌陌都死了，那麼至少莫莫還可以活下來。如果陌陌不幸死去，那他一定會實現他的永恆承諾，陪她走過漫長的黃泉路。

　　然而，讓李斯君意料不到的是，痴情的莫莫為了讓他在失去陌陌后依然可以堅強地活下去，居然對他謊稱自己已經死去。

　　李斯君知道，謊稱自己已經死去，將自己偽裝成另一個人來愛他，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情。

　　正是從這一刻起，他明白了莫莫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