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無聲(一）

　　落葉無聲——我的青春無聲無息

　　我讀大學的時候，結識了一個同鄉好友，他叫峰。峰個子不不高，平常戴一付金屬框眼鏡，皮膚白晳，斯斯文文。剛認識峰的時候，他愛好體育運動，每天課程結束后，我們常常約好一塊去打籃球或者羽毛球、網球。峰性格開朗，來到我寢室時總是一臉笑容，見到誰都很客氣地打招呼。和我同一寢室的都是同班同學，時間一長，大家都很熟識他了。

　　在學校上課時，要根據課程的不同，中途轉至不同的教室，甚至要轉至不同學區。有時峰騎着自行車轉換教室，他遠遠地見到我后，都會主動先打招呼。如果是順路的話，峰就會拉上我坐他的車一塊去。那時，學生的主要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車，對於像咱們這樣的窮學生來說，一輛自行車也價值不匪，我一個月的生活費100塊也就足夠，可要是買輛新自行車，少說也要200多塊。每次看到峰騎自行車，我都非常羨慕，我問峰：

　　“車那麼新，哪來的？”

　　“買的。”

　　“多少錢？”

　　這個時候，峰就故作神秘狀，也不說話了。只是一個勁地叫我上車，搭着我一塊去上學。他不願回答，我也就不好再問了。我知道峰的朋友很多，也很雜。他會和社會上的一些人來往，當然也有一些是在其它學校讀書的學生。我們這個大學園區有很多所大學，不同學校的學生都會自發地組織起同鄉會，峰是很熱衷於參加老鄉活動的，所以他的朋友也很多。

　　我第一次見到李英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從教室走出后我直接回到寢室。當我推開寢室大門，還正奇怪大門怎麼沒鎖？我看到坐在我鐵床上的李英。她聽見開門的聲音，轉過頭看着大門，正好和我的目光接上。我感覺自已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我驚詫於她的美麗，她臉蛋是無可挑剔，皮膚滑膩如脂，兩隻眼睛不是很大，但和笑容配合緊密，簡直無可挑剔。

　　我正目瞪口呆，不知是什麼狀況，她說了一聲：

　　“您好！”

　　聲音柔美動聽，雖然以後聽她說話說得多了，但沒有哪次有這一次給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就聽到遠處，靠近窗口的地方傳來一聲：

　　“阿華。”是峰的聲音。

　　我看見峰的笑臉向我直奔過來，看得出峰的開心是發自內心的快樂。他很正式地向我介紹了她的女朋友，也就是李英。峰和李英是很般配的，如果一切都如當初那麼美好，現在的我也就不會為李英如此傷感了。

　　李英是文學院的本科生。身材高挑，面容嬌美，女孩子愛做夢，李英後來跟我說，她喜歡峰是因為峰熱情、友善吸引了她，她發現峰思想活躍、感情豐富，交友廣闊，以為峰就是她可以終身依靠的人。那個時候，甚至做夢都會夢見和峰在一起。李英還說在她的班上，追求過她的同學可不少。至今為她津津樂道的是，在她生日的這一天，她收到了一大束百合花，中間夾着幾枝滿天星。意思是百年好合，星光燦爛，子孫滿堂。有好事者靠近嗅着花香，發現裡面掛着一串鑽石項鏈。在教室里，引起了很大的騷動。大家都在猜測究竟是誰送她如此貴重的禮物。可是至今，包括李英自已本人都不知道究竟是誰送的生日禮物。

　　李英和峰很快就同居了，在學校里，我常常看見他們兩成雙成對地出入。在食堂，他們坐一塊吃飯，明顯和我們拉開了距離。有時，李英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等峰打好飯菜后一塊進餐；有時我看見他們一塊吃完飯後去水池洗碗筷；我看見峰側過頭對李英說了什麼，李英就哈哈大笑，同時用手捂住嘴。我很少看見他們在教室自習，我知道，這時候峰和李英或者在他們自已的小屋裡吧，或者是一塊參加某種社交活動。我努力剋制自已不去想他們私底下都做了些什麼，或者說了什麼話。我不停地對自已說，那與我無關，我很難會想像自已會和某個女生發生戀愛關係，班上同學比我帥，比我有錢，比我性格開朗的多的是，可他們不也沒有女朋友嗎？

　　開始，峰會帶着李英出來和我們一塊打球，峰的球技很好，每當峰打出好球，李英會顯得異常興奮。我在旁邊休息的時候，會過去和李英聊天。我問她：

　　“為什麼會和峰在一起？”

　　她說：“物以類聚吧！”

　　後來，峰就很少和我們一起玩了，我有一段時間也很少見到他。聽一位老鄉說，峰現在經常逃課，有時，幾個星期都見不到他的身影，也許在校外做點什麼生意吧！也許的確如此，誰知道呢？

　　就在峰將要淡出我的生活圈之時，峰和我之間發生了一件我極不願見到的事情，這件事也直接改變了我和峰的人生軌跡。新的學期開學不久，我在上完課回到寢室時，發現我盛放衣物的皮箱被人翻動過。我放在箱內的2千元不翼而飛。這2千塊是我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對我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毫不猶豫地報了警，很快警察和學校的保衛部門都派人過來了。事情也很快就弄清楚了，我不在的時候有人看見峰來找過我，他一個人進了寢室。同學們都知道他是我老鄉，所以就沒有人多問。我想起曾經借鑰匙給峰用過，也許他那時就私下偷配了一把。想到這裡，我有點躊躇了。我想我是不是應該先找到峰，把事情問清楚，再報案也不遲。

　　可是事情的進展超出了我的預料，警察找到峰以後，在峰身上搜到了我寢室的鑰匙，還有那2000塊錢，除去峰在外面大吃一頓所花費的，其餘的基本還在。我知道事情到此是不能挽回了。峰的本意是想找我借點錢，可是碰巧寢室里沒有人，他用偷配的鑰匙開了門。他沒能剋制自已的慾望，當然他應該對他的所作所為負責。但既便如些，我也覺得自已負咎於他，他是我在學校里最好的朋友之一，又是我報警才使他身陷囹圄。

　　後來，我收到警察通知，要帶峰來寢室指認現場。他到的時候，看得出眼神很是憔悴，好像一整晚都沒有睡好覺的樣子，他低着眼，抬頭看了我一下，立刻就轉向他處。也許他心裡很愧疚，也許他心裡在怨恨我報警。李英跟在後面，他還是以前的模樣，只是臉上沒有了任何錶情。這件事之後，他們之間應該不會有未來了。

　　李英告訴我說，峰可能會判刑，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了，但是她會想念他的，因為他帶給她很多快樂的時光。我問李英：

　　“峰是不是真的很缺錢？”

　　“峰的爸爸前段時間出車禍去世了，家裡根本拿不出錢來供他讀書，再加上他在校外租了房子，有筆不小的開支。”

　　“那他為什麼不開口向我借呢？”我問李英。

　　李英的眼睛紅紅的，把頭扭了過去，沒有再回答我。我知道，這一切都是陰差陽錯，如果我知道是峰來過了，也許我就不會輕易報警了。如果我直接去找峰，他是不是會承認呢？我也不敢肯定。峰被帶到了拘留所，在拘留所里，峰向我道歉，我再三向他表示，如果我知道是他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報警的，我告訴他我早已原諒了他，希望他早點出來，我還答應他一定要好好照顧李英。

　　在回去的路上，我看見李英哭了起來，我看見她難過得甚至都站不起來了，她斜靠在我身上，臉上掛滿了眼淚，我只好扶着她一步步回她的寢室。

　　後來，我才知道峰被抓進去后，還承認了其它幾件寢室盜竊案都是他做的，他不僅對老鄉下手，他自已班上同學更是深受其害。他先是找同學借錢，借了又不能及時歸還，直到再沒有人願意借錢給他，他就開始偷。我知道，他這樣都是因為李英，他用借的錢，偷的錢給李英買了不少衣服、首飾、皮包。他一開始還騙李英說，他爸爸是做生意的大老闆，不差錢。可事實卻是他家的經濟條件其實比我的還差。

　　生活還得繼續，一切很快都恢復了原狀。我拿回了我那2千元生活費。除了峰，當然還有李英，其它人的生活都和原來一樣，只不過同學們聚在一起的時候，會熱衷於聊聊峰這個人過去發生的可笑的事。有人說，峰這個窮二代，沒錢還裝孫子，買那麼貴的項鏈送女朋友，其實誰也不能肯定那條鏈子一定是峰送的。也有人表示峰好打抱不平，曾經看見一對夫妻在路邊吵架，峰跑過去，指着那男的說他欺負女孩子，結果那女的叫峰別多管閑事。關於峰的可笑的事一件接一件被人扒開。可是這樣一來，就會讓我想到峰在拘留所里的困頓，不由得心裡就一陣陣的難受。

　　李英的生活也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在學校里，她基本上都是一個人行動，沒有了峰的陪伴，也沒有了別的女同學願意和她做朋友。在校園的路上，要是有同學看見李英，他們會指着李英問我：“嘿，就是她吧……”李英沒有再穿峰給她買的漂亮衣服，大多數時候，我見到她都穿校服，原先的長卷波浪發也剪得很短了。我不知這場變故對她到底有多大影響，我想她要是再交朋友，該不會要求對方再買這麼多東西了吧！

　　一天下午，放學后，我收到李英發來一條短信，要我立刻去她的出租屋一下。是什麼事這麼急？我不禁猶豫起來了，從我住得寢室到她的租屋，要繞過整個校區，走路至少30分鐘，再加上來回，晚上就沒法上自習了。因為去教室晚了的話，根本找不到座位。我給李英回了條短信問她是什麼事情，她用帶着點祈求的口吻要我趕緊去。我無法拒絕漂亮女孩的邀請，就答應了下來。

　　我來到李英那兒時，天快黑了。因為是深秋快要入冬，屋外刮著很猛的北風。我把大衣緊了緊，看見李英的屋裡亮着燈，隱約有個人影在裡面。我走上去推開門，我看見昏暗的燈光下，就李英一人，屋內擺中間的餐桌上放了幾盤菜，還有一小瓶白酒。李英坐在桌邊，看到我李英站起身向我走來。我看見她臉上露出很欣慰的神情，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見我來了，她很開心。

　　“啊！你終於來了，快過來吧，我準備了幾個小菜，來嘗嘗我的手藝。”李英拉住我的手走到桌前。

　　“這都是你炒的！”我有點懷疑的問。

　　“當然了。”

　　我沒指望李英的烹調手藝有多好，可是嘗過之後，我又不得不佩服李英炒菜水平得確不錯。李英把燈關了，桌上點起了蠟燭。在搖曳的燭光下，我看見李英的臉映得通紅。我知道那件事之後，李英的朋友都離開了她，沒有人願意和她交往。他們都說她是鮮花插在石頭上了，遲早要枯死的。

　　我問李英：“今天是什麼好日子？”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李英說。

　　人生還有什麼比與美人共飲更開懷的事情呢！特別是在你還根本就沒有準備好承受無與倫比的快樂的時候。我禁不住李英的勸，在微微搖擺的燭光里，任憑屋外北風怒號，也要與她一醉方休。

　　屋外的北風穿透門窗，窗檯傳來“吱吱啞啞”的聲響，桌上的蠟燭越來越短，最後只剩下一淌透明的液體。我和李英仍然是交杯舉籌，我聽見李英說得話越來越放肆。一會兒說是我害了她的男朋友，一會說要我賠個男人給她。我半睜着雙眼，一手拉着她，她站立不穩，看似就要摔倒，我趕緊放下另一隻手上的酒杯，兩隻手抱着她。我對她說，你喝醉了，她不肯承認。我說到床上休息一下吧！我聽到她“嗯嗯”了兩聲，算是同意了。我也的確是承受不了她身體的重量，扶着她坐在了床上。

　　那天是李英的生日，她沒有像往常那樣收到鮮花和掌聲，除我之外，她甚至沒有向其它人提起。那天夜裡，屋外的天氣非常不好，出租屋門窗破舊，冷風嗖嗖地灌了進來，即便是喝了酒，也讓我感覺到了涼意。李英半躺在床上，我坐在她旁邊。李英緊閉雙眼，一聲不吭，臉上紅朴朴的，鼻子呼出的全是酒氣。這時，我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孤獨感從心頭升起，不是為我，而是李英。她逃避着同學，逃避着生活，現在她似乎沒有什麼朋友。這一切好像都是因我而起。過了一會兒，李英睜開眼，她拉了一下我的衣袖，提示我靠近一些，於是我向她挪近了些。我似乎覺得她有什麼話要對我說，低下頭，這樣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眉毛和睫毛的每一個閃動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李英沒有說話，她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脖子，我的嘴唇和她的嘴唇接觸到一起。我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氣，感覺到她的紅唇好像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磁性，把我的嘴唇和身體強烈地吸引住了。

　　和李英第一次的接吻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夜晚，沒有鮮花，也沒有月光。我告訴她這是我的初吻，李英起初並不相信，聽到我說，她甚至笑出聲來。後來我反覆申明，舉手發誓，李英才點着頭說有點相信了。那天晚上我陪李英一起在床上度過，但我們除了牽手，什麼都沒有做。

　　在學校，我們常常肩並肩，手牽手地走在一起，我並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在學校其實和在社會上一樣，人人都只關心和自已有關的事。和李英在一起而不能參加其它集體活動時，有同學問起來，我只回答一聲“我不去了，有點事要辦。”別人也就不再追問下去。時間一長，我感覺我的朋友也逐漸生疏，最後就只剩李英成了我唯一的朋友。在食堂，我和李英坐在一起，我們會很輕鬆的聊一聊學校里發生的人和事，她會講一兩個笑話來聽，經常的是我沒笑，而她講笑話的人先笑了起來。

　　我和李英談戀愛的事很快就人盡皆知，但也好像從來就無人知曉。因為在這樣的校園，這樣的社會，沒人在乎你是和一個女人談戀愛還是和一隻狗。也計是因為有了前次的事情，一個月以後，李英和我就去辦理了結婚登記。那時學生結婚的不是很多，也不被人們所理解，所以我們並沒有告訴其他同學，只是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酒吧里慶祝我們共結連理。隨後我就搬出了寢室，和李英住在了一起。

　　西紅杮炒蛋/2013-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