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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無需和容貌匹配

手機:M版  分類:愛情小說  編輯:pp958

  一

  看到刊載我專欄的雜誌上名為《二妮的天空》的連環畫時,我的心微微動了一下,想到了謝雲橋。

  第一次看見謝雲橋的時候,我被他奇醜的相貌嚇得號啕大哭。班主任被我的哭聲驚動了,以為是誰欺負了我這個小人兒,怒氣沖沖走進教室的時候,我正拿着謝雲橋給的花生餅好奇地翻來覆去,一邊還在小聲地抽抽搭搭。後來,我終於在謝雲橋的蠱惑下,勇敢地咬下了第一口。而後,它便成了謝雲橋哄我的“絕招”。

  我太小了,一直低着頭不敢看人。知道謝雲橋的模樣已經是一個星期後,沒想到他長得那麼恐怖。

  那時候,我還差兩個月滿四歲,而謝雲橋,已經七歲了。

  我是在開學後半個來月才被母親送進那所鄉下學校的。班主任是個女老師,很和藹地牽着我的小手進了教室,指着教室第一排謝雲橋旁邊的空位說,你暫時就坐這兒,過段時間老師給你調位置。

  還沒等老師換座位,謝雲橋就為我打了一架。

  從上海到鄉下來的我,不僅樣貌漂亮,而且有一頭極其美麗的頭髮,長而卷,天然的。班上最調皮的男生,有事沒事走過我旁邊時,總是故意用手拉拉我的頭髮,老師警告也不能阻止。那個男孩再次將手伸向我的頭髮時,謝雲橋猛地站了起來,在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情況下,一拳揮向那個大塊頭男生。最後的結果是那個男生鼻子被打出了血,謝雲橋眼睛腫了,腿也瘸了,而我在一邊哭得驚天動地。

  在班上,謝雲橋個頭最小,不然也不至於坐在教室第一排了。

  真到了調換座位的那天,老師念了我的名字,可我拽着謝雲橋的衣角眼淚汪汪,老師見了,好脾氣地笑笑,依了我。

  從小學到大學畢業,謝雲橋為我打過多少架,吃過多少虧,誰也不記得了。開始是因為大一些的男生欺負我,到大一些的時候是因為人家給我遞情書。我早早就同他說過,我要好好讀書,離開這裡,去找一方屬於自己的晴空,沒有人知道我父母的事,沒有人罵我狐媚子。

  謝雲橋怕人家分了我的心。

  謝雲橋心疼我,那麼小就被人罵狐媚子。挨這樣的罵,不僅是因為狐媚子長得好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母親敗壞的名聲。我的世界,在不滿四歲的那一年,因高貴而美麗的母親布滿了陰雲,父親同她的情人搏鬥,死於非命。母親帶我遠避於鄉下,沒想到鄉下人更刻薄。

  換做現在,某個女人被人說成狐媚子,是讚美,是抬舉,謝雲橋也不會為我打架了。

  也許我是真的很美吧,謝雲橋說,他一直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形容我,在大學的某個夏天,坐在濃陰處看到遠處走來的我時,突然想到了兩個詞:我見猶憐,顛倒眾生。

  二

  下一個月,翻開雜誌,依然有《二妮的天空》,同上一期一樣,在封二,八幅,每一幅都能喚醒我的回憶:騎在牛背上的我嚇得哇哇大哭,儘管謝雲橋始終踮起雙腳握住我的手;謝雲橋魔術一般飛旋着他的陀螺,我在一旁,驚奇而又快樂地笑;我的風箏掛在了樹梢,謝雲橋爬上去,壓彎了瘦瘦的枝丫,我在樹下拚命地擺手,喊着雲橋下來雲橋你下來,我不要風箏了……

  幾乎被全世界拋棄的我,如果沒有謝雲橋,會怎樣?

  我擦掉眼淚,急急找來第一期連載,這才發現,二妮的十六個天空,都是朗朗藍天,藍天下的二妮是那麼快樂。連載到五期時,我真的快樂起來了,謝雲橋要在,一定就在我身邊,看着我在怎樣生活,怎樣被人愛又被人傷。

  年前,原本打算結婚的那個人,吞吞吐吐同我說,他父母十分介意我的家世背景,我剎那明白,將之推出門外。母親的錯,叫女兒也永世不得為人。

  我輟筆,將自己關起來不見世人。

  過不久,那男人被打得鼻青臉腫,電話里苦求我放過他。

  《二妮的天空》就是在那樣的時候出現的。拜託雜誌社責任編輯,終於找到《二妮的天空》的作者,不過是一個挑染了金髮的時尚小男孩,大學在讀,說是在大學BBS上認識的一個網友,給了他連環畫,叫他試投他指定的雜誌,我無語。

  我很快振作,繼續執筆寫自己的專欄,有我文章的雜誌,在這個美麗的城市裡總是熱銷,讀者的激勵,更是讓我筆花四射。跨年的焰火飛滿天空時,我身邊有了另一個帥帥的男孩,戴眼鏡,同《二妮的天空》里為我設計的未來一模一樣,低調的我高調亮出了自己的新戀人。

  不怕不怕,舊愛去,新愛來。

  三

  人人都以為謝雲橋是必然要娶我的,我也是。大學時,我一直在等謝雲橋跟我求婚,那麼多相伴的日子,為我出生入死的謝雲橋理所當然的是我未來的愛人。等到畢業,謝雲橋一夜之間蒸發不見。謝家父母曾一直反對謝雲橋整天糖人一樣粘在我身後,打罵皆無用。現今他已有能力主宰自己命運,卻逃之夭夭。

  填寫高考志願時,謝雲橋問了又問,二妮,還是上湖大么?湖大有個教授,寫一手好文章,我為之傾倒,早早就跟謝雲橋說過,大學,我是要上湖大的。看我點頭,謝雲橋拿起筆在自己的志願表上龍飛鳳舞,他成績優異,擅長理科,原本可以上科大的。謝雲橋在老師遺憾的目光中走向湖大時,謝家父母恨不成聲,我卻欣喜若狂。

  那個時候,我在心裡悄悄說,親愛的雲橋,我會好好愛你的。

  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選擇了出逃。

  我一直知道《二妮的天空》出自誰的手,二妮是我的乳名,只有父母和謝雲橋知道。是在我出生後母親替我取的,叫了三兩月,父親說,那麼土那麼俗,改掉吧。於是有了我後來的名字,父親是期待自己的寶貝女兒有個碧玉無暇的美好容貌和未來的,可惜,偏偏是愛我至深的父母,親手葬送了我的未來,包括我本應該純真快樂的童年與少年。好在有謝雲橋,那麼多年裡,像個護崽的狼,守在我身邊,隨時擺着與人搏殺的架勢。

  父母早已西去,謝雲橋,是唯一知道我乳名的人。

  將那個時尚小男孩約出來威脅加利誘,那小子便招了。呵,謝雲橋,幾時曉得耍手段?

  我終於見到了謝雲橋,不是街頭浪漫的偶遇,也不是讓人心酸的擦肩而過。

  和小時候一樣,我一襲白色繡花布衣,紅色平底皮鞋,素麵朝天找到謝雲橋公司去。他的公司就在隔街的明珠大廈32樓,臨街,看過去,正好是我家。謝雲橋從來就沒離開過我。他依舊黑,只是高而胖,而眼睛因此顯得更小了,曾經高而凌厲的顴骨,因為豐滿而變得慈善了許多。看見我,謝雲橋眼睛里有剎那迸發的火花,復又黯然,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擔心我的尊容又嚇哭了你,還好還好!”噓一口長氣,我大笑,笑得淚流滿面。我以為不過是隔了三年,哪怕是隔了三十年呢,謝雲橋永遠是我的謝雲橋。他的一句話,讓我心疼,也讓我覺得,是隔着一生一世了。

  敲門聲禮貌地響起,有人送咖啡進來,是個非常健康漂亮的女孩,高傲地揚着脖子,目光里充滿了敵意。

  謝雲橋微微有些尷尬,勉強笑着介紹說,這是我女友,也是我助理。

  我知道我的身體在顫抖,脊背陣陣發涼,卻努力挺了又挺。

  我想問他,雲橋,為什麼不是我?我想說:雲橋,沒有你,我的天空怎會碧藍如洗?

  可是,我沒有勇氣說出來,成人後的雲橋,怕也是嫌棄我有着那樣的身世吧?他願為我兩肋插刀,卻不肯娶我。

  有人說過,每塊烏雲都鑲有金邊,謝雲橋也許就是我少時灰暗天空的金邊吧?如同我們美麗的緣分,是為了錯過而準備的。沒有雲橋的天空,會是怎樣的呢?我想,一個人是不是也可以撐一片晴空呢?

  我想這些的時候,是在我和雲橋一起長大的鄉下,費力地啃着一塊從集市上買回來的花生餅,連同回憶,一口一口送進自己的身體。外公外婆和母親都已西去,這裡已經沒有了我的親人,可是這裡的一草一木都寫滿了我和謝雲橋的少年時光。只有回來,我才能找到,那個真正屬於我的謝雲橋,在記憶里。

  我不知道,失去了我蹤跡的城市裡,謝雲橋翻遍了城市的每個角落,找我。

  我也不知道,那個春光正好的季節里,他的女友站在醫院的大門口給他電話,想告訴他懷孕的喜訊,他開口卻說,她不見了!

  四

  收到雲橋女友的電子郵件,是在那個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小鎮,如同我和謝雲橋的曾經。在鬧騰騰的小鎮網吧里,讀着他女友傷心的郵件,隔世的悲哀再一次湧上我的心頭。他女友說,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我知道他心裡一直有個人,可是又怎樣?他帶我回家鄉,他父母高興得臉上放光芒;他開這家廣告公司,策劃與設計處處都有我的汗水;他想要一個孩子,我給他生;可是你為什麼要出現?他為你已付出太多,難道你忍心,要他一輩子不得安寧?

  那個驕傲的孔雀,即便是求我,也忍不住張開美麗的尾巴來扑打我。她哪裡曉得,是謝雲橋,一直把我網在他的視線里。可是我亦有我的驕傲,回復里,我沒寫一個字,只是發過去我與新男友的合影。那個年輕帥氣的大男孩,會讓她安心。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無息出沒在心底……躺在小鎮私人旅館里,我一遍又一遍聽着那個憂傷的男中音,一直聽到謝雲橋攜着那個美麗的女孩回鄉訂婚。站在遠遠的濃陰下,看着謝家父母快樂地忙碌着,看着那個女孩同他緊握的手,想着雲橋也曾在這樣的濃陰里想着我,他說我顛倒眾生。可是我卻顛倒不了他,我的眼淚莫名地在墨鏡后流成了河。

  那個女孩,說得沒錯,她能給他的幸福,我不能。俗世里幸福的婚姻,應該就是這樣子的吧?

  親愛的謝雲橋,他到底是娶了別人。

  我很快回城收拾行裝,回到上海,父母在那裡留給我一間安身立命的小房子。文章依舊寫,換了新的筆名,也換了新的合作雜誌與編輯,我徹底從謝雲橋的世界里消失了。這世間什麼愛不是千瘡百孔的呢?即便是父母同自己至親的兒女,即便是兩體合一的夫妻。唯有丟了的愛,才能永生。

  到了秋天,我也做了別人的新娘,自然不是那個帥氣的男孩,他不過是我的讀者,配合我“臨摹”《二妮的天空》。那時我已曉得,我的一舉手一投足,謝雲橋盡收眼底,我曉得的,他希望我幸福。我嫁的男人,容貌醜陋與謝雲橋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自詡為中國版的加西莫多,不過是抱着僥倖的心理撞鐘,沒想到真的撞來了我這樣一個天仙一樣的美女做老婆。他幽默睿智,他有足夠的家底可以供我衣食無憂的生活,他和謝雲橋一樣,願意為我肝腦塗地。

  他不知道我有過怎樣的母親,多年後的大上海,已將我母親的濃情艷史,淹沒在了滾滾紅塵里。

  他也不知道謝雲橋。

  謝雲橋的女友,嫁做雲橋婦之後,寫過一個電子郵件給我。她說,知道雲橋為什麼不肯娶你嗎?他說,她那麼高貴那麼美,她應該有更好的人來愛她,我怎麼可以?一直以來,你是謝雲橋心裡完美的仙女,是他心裡一直供奉的神靈,今生今世,他都不能褻瀆。

  那個時候,我就下了決心,一定要嫁一個比謝雲橋更丑的男人。我早該告訴他,愛情和容貌沒有多大關係,愛情沒有所謂的匹配,可是,已經來不及。

  結婚後的謝雲橋,依舊在找我,深愛他的妻,終於忍不住,罵他瘋子,罵他賤。

  謝雲橋找到我時,他已經離婚兩年,而我已經生下了小小的加西,是他父親調侃似的取來的名字,像她父親,很醜,卻是我們的至愛。江灘的黃昏里,雲橋抱着我的小丑女,對着我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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