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個惡人來鎮店

　　蘇毛頭的家在農貿市場旁，門前一年四季車水馬龍。開發商看上他家位置，搞房產開發。蘇毛頭和開發商幾經談判，要了兩間門面房。房子還沒竣工，就有不少人打聽蘇毛頭的門麵店，大把大把的鈔票塞給他，要租下那兩間房子做生意。

　　蘇毛頭和老婆小娟直樂。兩口子一合計，自己不呆不傻，幹嗎把發財的機會讓給別人？門前車水馬龍，南來北往的商販又沒背着鍋，總得吃飯填肚子。蘇毛頭決定：房子誰也不租了，自己開家大排檔，乘着年輕力壯掙錢。樓房的主體工程還沒完工，蘇毛頭的兩間門面房就粉刷裝修完畢。整個樓面剛粉刷完,蘇毛頭的大排檔就在隆隆鞭炮聲中開張了。果然，一切像蘇毛頭預想的一樣，生意剛開張，就紅火起來。然而，好景不長，接着發生的事，堵得他心裡直窩火。

　　這天晚上十一點多了，蘇毛頭兩口子累了一天，剛要關門打烊，店裡闖進來五六個客人，紛紛爭嚷着要請客吃夜宵。蘇毛頭本想推掉，一見他們點的都是高檔菜，有錢可賺，就笑臉相迎，重開爐灶。一陣煎煮蒸炒，十幾個菜端上桌，客人們要了好酒，吆五喝六地大吃大喝起來。

　　蘇毛頭兩口子強打精神好不容易等到客人吃飽喝足，時間已是凌晨一點多了。為首的客人要過菜單看一眼說：“才三百來塊，不貴。”說著伸手入懷，掏出的卻是一支筆，在菜單上“嘩嘩”寫下幾個字，把菜單揚手遞給蘇毛頭說：“今兒兄弟手頭不方便，簽個字欠着，下次一起付賬。”

　　是吃霸王餐的混混！蘇毛頭火冒三丈，跳起來就要發作，老婆小娟死死拉住他。小娟也早瞧明白了，見這夥人是有備而來，對方人多勢眾，深更半夜鬧起來，吃虧的是自家。蘇毛頭眼睜睜看着這伙混混離去。

　　肚子里的氣還沒消，那伙人又來了。蘇毛頭沉聲說：“對不起，本店店小，做的是家常便飯，接待不了大主顧，請您去別家。”那伙人嘻嘻哈哈說就喜歡這口家常便飯。蘇毛頭忍不住菜刀一拍說：“想吃飯可以，本店規矩先交錢后吃飯。”那伙人把三張老人頭拍在蘇毛頭面前，催促快做。

　　蘇毛頭不敢怠慢，精心做了一桌菜。眼看那伙人要吃完，為首的“嗷”的叫一聲，叫過蘇毛頭，指着盤子問：“你讓我們吃這個？”菜里有隻蒼蠅，叫嚷着要蘇毛頭退錢。蘇毛頭還要分辯，那伙人抄起凳子砸桌子。一張桌子兩三百元呢，小娟跳過來攔住，只好把三百元錢退還，那伙人得意洋洋地離去。鬧嚷中其他客人也沒付賬就走了。

　　想着容易做着難，掙點錢這麼不易。蘇毛頭欲哭無淚。不行，不能任人宰割，他要請保安。小娟眼一瞪問：“你請得起嗎？”小娟說的也是。蘇毛頭思來想去，大腿一拍：“就他了！”小娟不解：“誰呀？”蘇毛頭告訴老婆：“惡人馬二楞！”

　　提起馬二楞，小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蘇毛頭和馬二楞曾是一個廠里的工人。馬二楞性子直，愛打抱不平，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那年，他們上班的工廠垮了，宣布破產。工人們滿心指望廠子被拍賣出去，大家拿筆下崗費，好重砌爐灶另開張，幹些小買賣養家糊口。不料，廠子賣出去了，卻是資不抵債。工人們一打聽，才知道是廠長暗箱操作，拿國有資產送人情，中飽私囊。工人們憤怒了，紛紛上告，鬧騰了一次又一次，無奈廠長有靠山，每次事情都是不了了之。

　　正當工人們灰心喪氣時，馬二楞出面通知大家，定下日子去廠長家分錢。

　　這天一大早，工人們跟着馬二楞浩浩蕩蕩來到廠長家。廠長家的小洋樓前圍滿了人。廠長見馬二楞領人圍在家門口，不免有些驚慌，但他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很快鎮定下來，隔着小院大鐵門聲色俱厲地指責馬二楞：“馬二楞！廠子破產資不抵債，是誰也沒辦法的事，你敢胡鬧，我馬上就報警！”

　　馬二楞嬉皮笑臉地說：“報吧，我正愁無法招來警察呢。”

　　說話間，馬二楞不知從何處搞來一把高壓水槍，把帶來的一壺液體噴洒在廠長家的小洋樓頂，一股濃烈的汽油味撲面而來。工人們愣怔間，只見馬二楞拾起一塊石頭奮力砸向樓頂，“轟”地一聲，熊熊大火籠罩住廠長家的小洋樓。

　　廠長大驚失色，臉色煞白，手忙腳亂地從卧室里拖出席夢思床墊。工人們明白過來：這哪是來向廠長討錢？馬二楞分明是要縱火燒廠長家。大家打電話報警，膽小的撒腿要溜，沉穩的撞開院門往外搬東西。

　　警車、消防車鳴叫着趕來，大火已經熄滅。馬二楞抱着膀子嬉笑着巡視了一遍滿院的高檔傢具，走到那塊床墊前，掏出把鋒利的小刀，“嘩”地一下劃開床墊，眾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呼，床墊里塞滿了百元大鈔！

　　工人們恍然大悟，徹底明白了馬二楞縱火的用意，大家也憤怒了。眾目睽睽之下，廠長的靠山想護他也護不住了，廠長被請到反貪局，一五一十交代了貪污經過。工人們重新得到安置，可馬二楞故意縱火，情節惡劣被判了幾年刑。馬二楞惡名遠揚，被人津津樂道了好幾年。

　　蘇毛頭兩口子提着煙酒趕到馬二楞家，馬二楞正推着叮噹亂響的破三輪出去拾破爛。蘇毛頭堵在門口，把自己開大排檔受人欺負的情況和來意向馬二楞訴說一遍。馬二楞說：“明白了，你是讓我這個大惡人去鎮另一幫惡人。”蘇毛頭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不讓你幹活，工錢一月開一千。”“行，比我撿破爛強多了。”馬二楞爽快答應。

　　就這樣，馬二楞來到蘇毛頭的大排檔。讓蘇毛頭想不到的是：馬二楞根本沒閑着，埋頭待在牆角洗碗擇菜，耳朵卻掄着聽外面的動靜。

　　這晚，那幫混混又來了。蘇毛頭好像忘了以前的事，給馬二楞使個眼色，做桌菜端上去。馬二楞悄悄走過去坐在一旁，像個等飯的閑客。他們吃飽喝足，為首的捉只蒼蠅正要故伎重演，馬二楞撲過去，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愛吃這味嗎？愛吃就吃掉，不要放進菜盤裡。”一手卡住那頭兒的脖子，一手捏住他拿蒼蠅的手指把蒼蠅塞進他嘴裡，混混們炸了鍋般沖了過來，馬二楞手一撥拉倒一片，有人認識他，抬腳要溜。馬二楞伸腿將人絆倒，橫身擋在門口：“前兩餐的賬還沒結呢，一併結了吧。”混混們見不是敵手，乖乖地掏錢付賬，灰溜溜地走了。

　　惡人自有惡主意，蘇毛頭揚眉吐氣。

　　店裡有個惡人鎮着，蘇毛頭少了許多麻煩，生意格外紅火，他不再親自掌勺，請了大廚和幾個小工，小娟坐台收銀，他專管採購。蘇毛頭的生意大了，自有商販送貨上門，他只管在店裡討價還價。

　　轉眼到了冬天，蘇毛頭改做火鍋。正缺火鍋底料，就有商販送貨上門。雖說火鍋底料已過期，但價錢不到原價的三分之一。蘇毛頭全部收下，因人而用，衣着講究的就用好底料，販夫走卒就用過期的，沒少撈錢。

　　這晚，店裡來了五個民工，看樣子是剛發工資，大家湊份子撮一頓。蘇毛頭拿出過期底料，讓大廚做了一鍋。五個民工山吃海喝，比誰都癆饞，一鍋菜連湯帶水吃個精光。

　　第二天半晌，那五個民工又來了，蘇毛頭咧咧嘴上前迎接，他們卻一把扯住蘇毛頭，說昨晚吃的菜把肚子吃壞了，有人還拉了血。蘇毛頭頭皮一炸，很快就鎮定下來，喝道：“去去去！訛人呀？別人肚子沒吃壞，就你們吃壞了？”抬手就往外轟。民工扯着蘇毛頭不依。蘇毛頭嘴一呶，馬二楞跳過來分開，嚷叫着說：“有話好好說，別動手。”民工看看馬二楞，不動手，也不說了，悻悻離去，老遠還聽他們說：“這事沒完。”“嚇唬誰呢？！”蘇毛頭大聲回敬，擦擦額頭上的汗，暗自慶幸：沒白養着馬二楞。

　　民工們沒有嚇唬蘇毛頭，一紙狀子把他告上法庭。蘇毛頭慌了神，請客、送禮，拉關係、找律師，準備打官司。

　　馬二楞看在眼裡，欲言又止，他還是說了：“毛頭，那些民工也不容易，你花錢鬧騰，不如把錢賠給他們，認個錯，對大家都有好處。”

　　蘇毛頭脖子一梗說：“我就是把錢打了水漂，也不能賠給那些鄉巴佬。都像他們這樣，我的店還開不開了？”

　　馬二楞擔心：“他們佔著理，結果還不是你輸。”

　　蘇毛頭洋洋得意地說：“誰說我輸了？我的律師說了，打官司要有證據，他們說是在我店裡吃壞了肚子，證據呢？嘿嘿！證據全讓他們吃到肚子里了。”

　　很快到了開庭這天，放心去打官司的蘇毛頭做夢也沒想到，他前腳走，馬二楞後腳跟着到了法庭，悄悄坐在角落裡。

　　法庭辯論時，被告蘇毛頭的律師提出質疑，要原告拿出在大排檔吃的食物證據。原告傻了眼，正感到絕望時，冷不丁馬二楞站出來：“證據在這裡。”他亮了自己的身份，把一袋過期變質的火鍋底料交給法庭。人證、物證俱全，蘇毛頭的官司徹底輸了，不但賠了民工們的醫療費誤工費，還被衛生部門罰了一筆。

　　蘇毛頭瞪着馬二楞問：“我花高薪好吃好喝把你供着，你卻胳膊肘往外拐，我哪點得罪你了呢？”

　　見蘇毛頭這麼一說，馬二楞也火了：“蘇毛頭，你糊弄弱小，為富不仁，要問誰把誰得罪了，是你得罪了老百姓！”（責編:雲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