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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險的旅途

手機:M版  分類:長篇連載  編輯:得得9

  打不開的列車廁所門

  我原來在鐵路局調度所當調度員,因為愛“多嘴多舌”犯了錯誤,被貶到列車段來當見習列車員。

  列車長老吳把我交給了一個瘦瘦弱弱叫阿米的姑娘。等吳車長走後,阿米師傅就用一種像是視而不見的冷漠態度對我說:“你原來在局裡調度所工作?坐在乾乾淨淨的辦公室里,那可是咱們鐵路上的白領階層啊,怎麼跑來當掃地擦桌的列車員來了?是不是犯了什麼錯誤吧?”我沒想到這阿米師傅是個鬼精靈,一眼就猜到了我的軟肋處,我不好隱瞞,就把一切都告訴她了。可阿米仍然很冷漠:“你這是第一次作我的徒弟,按我們列車上的常規,第一次就要師傅干,徒弟看,你要用心學。”

  車站廣播里開始通知旅客進站上車了,我和阿米師傅走出乘務員室,雙雙站在了車門邊,開始迎接旅客上車。天空涼爽,夜風習習。旅客們提着大包小裹朝列車上擠,一片亂糟糟的。我長時間的在機關里上班,早已不習慣基層工作這種混亂氣氛,忍不住沖擁擠喊叫的旅客發起火來:“擠什麼?吵什麼?只要車廂漲不破,包了餃子都由你們!”

  聽見我發火,站在我身邊的阿米師傅卻對我說:“你別跟旅客們瞪眼睛,他們每個人都比你厲害,你鬥不過他們。”我一時不理解她這些話是什麼意思,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就站在那裡聽任旅客們去擁擠。在一陣人為的陣痛過後,隨着一聲汽笛長鳴,我們的列車開始彎彎扭扭地向黑暗的遠方駛去。

  阿米按作業程序整理完行李架,又去給旅客倒水,之後又把旅客上車時弄髒的地板擦了一遍。這些活本來我都可以做,可阿米師傅有言在先:師傅干,徒弟看;所以我站在一邊看,一邊在心裡熟記她演示給我的作業過程。阿米師傅等一切都安排好后,就一個人到乘務員室休息去了。

  這時,一個小個子旅客手提褲子氣勢洶洶來到我面前。一把扯住我的衣角把我帶到列車那端的廁所門前問我:“你們列車長呢?”

  “不知道。”我如實回答他。

  “什麼,你不知道你們列車長在哪裡?”

  “不知道。”

  “那麼你是誰?”

  “我是見習列車員。”

  “那就快給我打開這鬼門吧!”他朝廁所的門狠狠踢了一腳。那門紋絲不動。我不想跟這個吃了槍葯似的旅客鬥氣,就掏出了車門鑰匙,開始開動廁所門。可是,我打不開!我奇怪了,開車前阿米師傅教我怎樣開車門時,我沒用一分鐘時間就學會開車門了,可此刻這是怎麼了?於是我再開,卻仍然打不開。我終於來氣了,正要學這小個子旅客也重重踢這門一腳,無意間卻看見阿米師傅正站在列車風擋旁邊,靜靜地看着我呢,而她那目光里卻是充滿了複雜和神秘……

  廁所間里的神秘對話

  阿米師傅那複雜而神秘的目光引起了我極大的好奇。看來我這人真的是沒治了,在我從前工作的調度所里,人人都說我是一個多疑的人。我正不知所以地思索着阿米師傅的眼神時,阿米師傅卻疾步朝我和小個子旅客走了過來,一雙毫無表情的眼睛直盯盯看住我的臉,好像她根本不認識我,又似乎她能從我臉上看出天氣預報來一樣。我被阿米師傅看得心裡不舒服起來,終於按捺不住地先開口問她道:“這廁所間壞了嗎?”

  “沒壞。”阿米說。

  “那我為什麼打不開它?”

  “是打不開。我也打不開。”

  “那麼沒找列檢員看看嗎?沒找列檢員來修理?”

  “沒找。找也白找,他們都不知躲到哪裡睡大覺去了。”

  “這些難道吳車長就不管嗎?”

  “這我可不敢說,反正這廁所門打不開,你要不信我們可以再試試。”

  說著阿米師傅從腰間掏出車門鑰匙,插入鎖孔里,嘩嘩啦啦地扭動了一陣——廁所門的確打不開。我們身邊的那個小個子旅客終於沒耐心了,氣憤地悶哼一聲,提着褲子到別的車廂去尋找排泄處去了。

  我也氣哼哼走回乘務員室,點着煙剛吸了兩口,阿米師傅推開了門,她眼中那複雜而神秘的眼神沒有了,可仍然面無表情:“我想你要儘快熟悉列車員的工作,下一個區間較長,你一個人盯着吧,我去宿營車休息一會兒。”說完她沒待我答應就關上門走了。我抽完了一支煙,腦袋便沉靜下來,心裡卻更不是滋味了,在列車的顛簸中,阿米師傅那雙複雜而又神秘的眼睛又一陣一陣地在我眼前晃動起來。

  車廂里的燈光朦朦朧朧,從乘務員休息室門縫間晃動着撲進來。忽然,我看見一個身影在我的門前停留了一下閃過去!我打開屋門,探頭看去,是一個很好看很誘人如同水妖般女人的背影,她輕盈飄逸,一直朝車廂一端的那間打不開的廁所間走去。這個女人忽然引起了我極大的懷疑。我打開屋門,邁過車廂地板上東倒西歪睡着的旅客身體,悄悄地跟在這個女人的身後。女人有時返過頭來,我就裝成整理旅客的行李架,停留一刻。我還發現她胸前衣服下鼓鼓囊囊,好像塞滿了許多物品。只見她走到那間廁所門前,從衣袋裡掏出一把同我一樣的車門鑰匙,“叭嗒”一聲打開了那間廁所門,一擠身便走進去了。我突然心裡一陣疑惑:我打不開的列車廁所門,這個女人怎麼輕而易舉就打開了呢?我想弄清這是怎麼回事,幾步走到廁所門前,靠住緊緊關閉的廁所門壁,想聽聽裡邊的動靜。

  很快便聽到廁所里有“空通空通”搗騰紙箱子的聲音。那聲音一會重一下,一會輕一下;一會緊促了,一會又慢下來。在深夜裡,這聲音更刺激出一種神秘感。又過了一會兒,這聲音沒有了。我靜靜地又等了一陣,廁所里忽然傳出了說話聲音,聲量不大,卻很清晰,是兩個女人的聲音:

  “那個地方快到了吧,阿米。”是那個水妖女人在說話,“夜這樣黑,阿猛可別不來呀!”

  “別急,阿猛是會來的。”我的阿米師傅回答說。

  “都已下半夜了,天又這麼黑!”水妖女人又說。

  “夜越深,天越黑,我們的事情就越不容易敗露!”阿米又說。

  “可他今夜真要是不來了那可怎麼辦呢?”

  “那也不怕,只要列車還在,只要黑夜還在,我們今後的日子長着呢!”

  接下來,她們的說話聲停住了。可這使我產生了極大的驚奇,阿米師傅最初給我的印象是一個大大咧咧沒有心計的姑娘,而這一刻從廁所里傳出來她的聲音卻是如此精細又信心百倍。

  “你看!你快看!那是什麼?”突然阿米激動起來喊道,“那個人在抓火車!那一定是咱們的阿猛!阿猛這傢伙好棒的呀!”

  接着裡邊就傳來打開廁所車窗的聲音。

  “在哪裡?”水妖女人也驚訝地喊叫起來,“他在哪裡……”

  他們在進行骯髒交易

  我意識到了什麼,即刻離開身跑到另一邊的車門處。我知道那個車門的玻璃窗是碎的,我從碎了的玻璃窗探頭向外望去,一時看到的全是流動的黑暗。不一會兒漸漸目光適應過來,我突然看到在前方飛動的列車身旁有一個黑影在跟着列車奔跑。這時的列車雖然正在進站,車速慢下來許多,可是再慢那也是列車在奔跑呀,這個男人竟有這樣的飛速跟上了列車!接下來,只見這男人的黑影一會兒變得朦朧,一會又變得清晰,在車廂里流出的燈光的撲閃下蝶動翻舞。漸漸地,這個黑影的奔跑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疾了,我不禁對這個黑影暗暗欽佩起來,在這樣的黑夜裡,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有人能飛上旅客列車的故事。而他用生命來開這個玩笑,又是為了什麼呢?我像個吃驚的孩子睜大了眼睛!

  這時列車離車站更接近,速度慢下來,那個黑影就乘着這個空當飛身抓住車門把手,雙腳猛一蹬地,整個身體就像壁虎般貼在了車身旁。可是突然他腳下一滑,身體倏然傾斜下來。啊!我想這下他可要完了!可是,不一會兒他又頑強地身貼車門爬了上來,並用一隻手將車門打開。阿米和水妖女人早等在那邊的車門口迎接那漢子了。他們重新鎖好了車門,三個身影同時閃進了那間我打不開門的廁所,又把門關上了。我也從這邊摸索着走過去,悄悄地來到了那間廁所門前,耳貼住廁所門又靜靜地偷聽起來。

  “貨物都上齊了嗎?”只聽那個叫阿猛的男人在廁所里問。“齊了。都上齊了。可你怎麼不在前邊車站上車?怎麼冒這樣的風險飛車?”是那個水妖女人的聲音。

  “在車站被綠蓋子盯上了,我上不了車,我只好飛車,他媽的!”阿猛又說。“啊啊,我們成功了!”這是阿米師傅的聲音,她驚喜得簡直是歡呼起來了,接着,廁所里就傳出來“咂咂”的親吻聲音。

  我不知我是怎樣走進乘務員室的,心裡總不斷地問着自己:那個水妖女人到底是個什麼路數?那個叫阿猛的男人又是哪方來路?阿米師傅在這其中又扮演着什麼角色,他們在一起究竟做着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正想得我頭痛之時,阿米師傅推門走進來了。但是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異樣的表情。這時我終於忍不住了,問她道:“你告訴我,那間廁所門為什麼我打不開?你們為什麼能打開?那裡邊究竟裝着什麼骯髒貨物?!”

  果然,這一回沉不住氣的輪到阿米師傅了,一下張大了嘴巴,臉色煞白。空氣就這樣凝固了一刻,阿米師傅突然沖我叫道:“你神氣什麼?你不也是被上邊貶下來的嗎?不許你亂說!去!你不要總在這裡坐着,這裡不是養大爺的地方,到車廂為旅客們服務去!”說完她重重摔上門,氣憤地走了。

  我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呵斥過,不由倔脾氣上來了:你讓我為旅客服務我就去嗎?我就不去!看你能把我怎麼樣?我身靠住窗壁又坐下來,眼睛向夜茫茫的車窗外面看去。時間過了一會兒,突然門外有響動聲。我以為是旅客來找我問這問那,余怒未消地一下打開門,站在門口的卻又是阿米師傅。

  阿米丟在地板上的錢

  阿米師傅走進來時沒有了剛才的怒氣,人好像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彎,把門關上后就像一隻哀憐的小貓般坐在了我身邊。忽然她抬起她那張不漂亮的面孔看着我:“你說你是犯了錯誤才被下放到我們列車來鍛煉的?”

  我說:“是的。是犯了錯誤。”她又問我:“你犯的是什麼錯誤?”我說:“就因為我平時多嘴多舌。”她聽過我這樣說目光不由一顫,更認真的看着我說:“那到底是什麼事,能說給我聽聽嗎?”

  那一次,那列運煤的列車本來是由我負責調度開行的,可是發車前孫東旺所長神秘地找到我,悄悄告訴我這次列車停發了,改運一列搶手貨物開往南方一家何氏公司。我按孫所長的安排重新編組了列車后發走了。可是第三天局裡負責運輸的王副局長就打來電話找我:“你是七號台的調度員嗎?”我聽出了是王副局長的聲音就說:“是啊,王局長,有什麼事嗎?”

  電話里突然吼聲震天:“你難道不知道什麼事嗎,把國家的統配煤列扣下,去干瞞天過海的事,打亂了運輸計劃,這是倒賣車皮,你是在犯罪!”

  “什麼……倒賣車皮……我犯罪?可這是孫東旺所長讓我……”

  聽到孫所長的名字辦公室里的人都驚訝地看我。有人這時就出去找孫所長去了。孫所長一會兒就走進來,接過我手裡的電話,很委婉的幾句話就熄滅了王副局長的火氣,而後他放下電話沖我說:“你說的話太多了吧。”

  “你指什麼?難道事實不是這樣的嗎?”我嘴裡仍爭辯道。

  “你說的話還是多了一些……看來你的腦瓜里還缺少點東西,需要下去換換腦筋才對。”

  孫所長說過這話后沒多久,局裡又一批下放基層“換位思考”的名額下來,我就接到了調令,讓我到列車上來“鍛煉鍛煉”了。

  阿米師傅聽完我講的故事後,一雙眼睛驚恐地看住我,看了好一陣后突然說道:“天那,原來你真的是一個多嘴多舌的傢伙!”說過後她就像躲避瘟疫那樣起身跑出了乘務員室。

  阿米師傅的舉動讓我莫名其妙,聽了我的故事她為什麼這樣恐懼?我再次疑惑地走出去,可是車廂里哪裡還有阿米師傅的身影?

  我苦苦地想了好一陣,卻坐不住了,就在車廂里走了幾圈。這時的夜深了,旅客們都疲憊地在睡覺。我在車廂里一邊走,一邊看見有行李架弄亂了,就順手整整行李架,看見地板髒了,我又拿起掃帚掃去旅客扔在地板上的瓜子皮或食品包裝袋,穿梭着找活干。忽然,我又看見阿米師傅了,她的身影就在車廂那頭那間打不開的廁所門前走動。可是她低着頭,像是沒看見我一樣。我正要向她走過去,突然看見一沓花花綠綠的東西“叭嗒”一聲從她身上掉在了地板上。我再抬起頭時,阿米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般地幾步就消失到那邊的車廂里去了。

  那沓花花綠綠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疾步走過去一看:那是一沓錢!很厚的一沓錢!我想撿起這沓錢去還給阿米師傅。可我剛彎下身手就像被燙了一般一下又縮了回來,心中一下子明白過來:這沓錢是阿米師傅故意丟給我的!這沓錢是阿米師傅他們用來收買我的!為的是讓我不再“多嘴多舌”!一定有一雙眼睛,不,還有那個阿猛的眼睛,還有那個水妖女人的眼睛此時正不知躲在哪個角落在看着我呢!他們在等我上鉤!

  於是我一下又站立起來,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又回到了我的乘務室里,只是把門留了一條窄窄的細縫,偷偷注視着車廂那邊地板上那沓厚厚的錢。果不其然,幾乎是我前腳剛走,後腳就見一個人影走到了那裡,彎腰迅速地將那沓錢又撿走了——正是我的阿米師傅!撿了錢後身影倏地一閃消失到那邊車廂里去了。

  我這時憤怒地摔上了乘務室門,心裡罵了好幾聲:“媽的!媽的!媽的!”那間打不開門的廁所里究竟隱藏着什麼骯髒的東西,竟值得他們對我用了這麼精心的心機?我正猜不透呢,忽然聽見有人輕輕地敲門。一定是阿米師傅又找我來了!我的火“騰”一下升上來了:你來得正好,我正要問你個水落石出!憤怒地一下打開乘務室門,張開嘴卻一時說不出話來!

  乞丐老頭神秘的卜語

  進來的不是阿米師傅,而是個髒兮兮的老頭。老頭滿腦袋的白髮亂蓬蓬的,臉上的皺紋又深又長,腰彎得如同一條已登陸了許久的蝦米。還沒待我說話,就伸出一張又黑又髒的手說:“行行好,我已經兩天沒有吃到一口飯了,您給個塊兒八毛的吧?”

  原來這老頭是個乞丐!天那,這是一趟什麼列車,怎麼乞丐也能隨便登上列車來行乞?我一把推開他的手說:“我沒有錢。你給我出去!”

  我的怒氣並沒有嚇住老頭,他一擠身走進來坐在我身邊的坐席上。

  “你要幹什麼?”我一下警覺起來,“你要是再不出去,我就去喊乘警了!”“你說的是列車上的警察嗎?”老頭說,“我一個老要飯的,把我交給警察又能怎麼樣?要飯的人一雙腳走遍四方,見的人多了,還怕警察?”

  嘿,上列車來討飯不說,還振振有詞,這老頭簡直就是一個無賴嘛!我真的不客氣了,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大聲喝道:“你現在就給我出去——”

  可是我的手忽然停住了,因為我看見正有兩條清淚從老頭那布滿皺紋的臉上流淌下來,他的嘴裡哀憐又憤憤地說道:“你怎麼這樣對待一個可憐的老人?你還有良心嗎?!”

  我不由一怔,“良心”二字就像一把鐵鎚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一下想起了自己的身世。我是一個孤兒,原來生活在一個窮山區里,那年發大水房子被捲走,父母葬身洪水,只有我被親人解放軍從洪水中救出來,從此靠着鄉親們的接濟把我養大,上了學,後來又進城有了工作。難道不是憑了那麼多人的良心,才使我有了今天嗎?可面對這樣一個無助的老人,我怎麼能夠拒絕他呢?這時老人眼淚流得更兇猛了:“都是那場該死的洪水,我失去了家,不然我這麼大年紀也不會出來向人舍着老臉討飯……”

  “原來你也是因為洪水……”老人還沒有講完,我卻再也沉不住氣了,從衣袋裡即刻掏出一張十元、不,是一百元的鈔票來遞給老人。老人看到鈔票,目光中現出一片驚喜。可他卻沒有接錢,而是又對我說:“這錢我不能白拿你的。我要為你做點事。”我被他這話逗得差點笑出聲音來,心說你一個討飯的老乞丐能為我做什麼呢?這時他卻更加一本正經地跟我說:“我會看面相,我就給你看看面相吧。”我一聽感到更可笑了。我對這些巫卜術事向來不感興趣,剛要開口拒絕他,他卻突然冷了臉說:“你要是不讓我為你相面,你這錢我就是餓死也不收!”說完他就不由我再反對,一雙眼睛煞有介事地認真看了我好一陣,說道:“你目有陰翳,可謂是弱雞無距,與鵲交斗;翅折目盲,為鳩所傷。”接着他又看看我的雙耳,欣喜道:“可你耳圓現暈,可謂是谷風布氣,萬物出生;萌庶長養,華葉茂成。你又有了轉機!”再接着他又看起我的嘴巴,漸漸搖頭再道:“但你嘴小唇薄,正是舉事無成,不利出征;禍之居伏,少言為佳……”

  我被這老人說得雲山罩霧起來了。他的卜語我雖聽不全懂,可漸漸卻使我認真起來,不由問他:“你能為我講得更清楚一些嗎?”老人第一次向我微笑了,說:“我們的卜語是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不過我看你是個善良之人,過後我一定講給你聽。現在我還要再看看你的鼻子。”說著話他將他一根黑髒的手指按向我鼻子上,忽然意識到什麼,從衣袋裡掏出一塊白手帕,把他那根臟黑的手指反覆擦乾淨后,才將手指按在我鼻子上,不一會便驚喜道:“哈!你的鼻子狀若懸膽,又潤若如水,更是那所受大喜,福祿重來;樂且日富,蒙慶得財。這正是你最終的大成呀!這也是我一生看到的最好的鼻子了。真是思顧所之,乃令逢時;洗爾故憂,拜爾歡來呢……”

  我被這老人說得完全陷進去了,又想開口讓他為我細細解說這些卜語時,忽然感覺到有一股奇特的氣味猛然鑽到鼻孔中去。接着我渾身麻蘇蘇的,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從昏迷中醒過來,我發現乘務室中那乞丐老人已經不在了,面前的小桌上卻放着我送給他的一百元錢,那乞丐老人沒有拿走!我同時看見錢的旁邊還有一張字條。我奇怪地拿起來一看,字條上寫着這樣一行字:

  人生的旅途布滿了兇險,要想保住平安,就睜開你的眼睛,閉上你的嘴巴!

  看了字條我一下明白了:原來那老乞丐和阿米師傅他們是一夥兒!我又想起老乞丐用手指按住我鼻子卜卦的事情,正是他用手帕上的什麼藥物讓我昏迷過去的!好啊好啊,一計不成又生一計,你們真的對我動起手來了,我肺都要氣炸了,一下衝出屋去,在所有車廂里尋找那個老頭,可是我尋了兩圈也沒有找到他。我又沖回乘務員室,關住門擂着小桌大喊起來道:“讓我閉嘴,你們辦不到,我一定要揭穿你們——”

  我喊過後聽到門外又有了動靜,我一腳踢開門,只見一個女人的身影就像受了驚的狐狸般跑過去了……

  列車上的生死搏鬥

  可我此時心中卻坦然了,心說:好吧,還有什麼新花樣,你們都使出來吧,今夜裡我就是要與你們斗一斗!但經過這一番折騰,一陣陣疲倦向我襲來,這個區間列車要運行40分鐘,於是我身子一歪閉上了眼睛……

  忽然,這時候又傳來一種貓兒一般輕輕的腳步聲音,停在了門口。起初我以為是過往的旅客,可是一會兒那聲音又傳進來了。我正要站起身要出去看個究竟,這時,一股輕柔的歌聲就像水流般傳入了我的耳朵里。我推開門,一眼就看到那個漂亮的誘人的水妖般的女人。正背靠一面車廂牆壁,仰臉向著天花板在唱歌。我聽不懂這水妖女人唱的是什麼,可她的歌聲真是太美了,輕輕的好像是只唱給我一個人聽似的,我漸漸被這歌聲迷住了,不由自主走出去,可是那個水妖女人已經不在了。我又回到乘務室,可是不一會兒那個女人的歌聲又傳到了我的門邊。我猛然再次打開門,看見那水妖女人又像一隻受驚的小鹿般從我門前跑過。這以後,她又反覆在我門前走來走去,可她始終不看我一眼。我終於找了個機會攔住她說道:“小姐,你們的秘密我可看見了!列車廁所里藏着你們的貴重貨物……怎麼樣?”

  我說完看着她,準備惡狠狠地欣賞一下她的尷尬神態。可是我錯了,她聽過後卻哈哈哈大笑一陣,一扭身飄逸地走進來,隨手關嚴了門,而後坐在了我身邊。忽然她身體一歪投入到我懷抱里來。我感到一陣頭腦眩暈……可當我滿懷着青春的激情要擁抱一下她時,她卻跳起來走又出門去,回頭朝我嫵媚地一笑說:“跟我來,有話說。”

  我猶豫了一下,似乎感覺出這裡邊有什麼陰謀,可我的好奇心又佔了上風,心想不入虎穴,怎得虎子?還是跟她出去,轉眼來到一個安靜而黑暗的車門邊,她順手將兩邊車廂的端門緊緊關住了。這就是說,我們的身體以及我們的聲音完全與旅客隔絕了。

  “什麼事?”我警惕地看着她問。“我把我交給你了。”她一縱身,兩條軟臂已牢牢地吊在我脖頸上來,“我任你擺布!”接着我胸前脖間就落滿了她瘋狂的親吻。我的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之後我就感到我的身體我的靈魂不再是自己的了,被這個水妖女人吻得漸漸沉醉……

  然後,我感到身後灌來了一股潮冷的夜風!我側頭看去,原來列車門不知什麼時候打開了,一片片模糊的山石樹木怪物般向後方飛馳。這是怎麼回事?我這疑惑還沒有理出個頭緒,水妖女人就像一隻母獅般一頭撞向我,險些把我推下列車去。我的頭腦一下子清醒起來,一手抓牢一隻車門把手,一手死死地拽住她一隻水滑的胳膊。

  於是,我同她就在飛動的列車門口展開了一場生死搏鬥。“為什麼這般惡毒?”我將她那隻胳膊捏得咯巴巴直響。“為了錢。”她咬牙切齒,弱小的身子拼力向門外擠我。“我又礙着你們什麼了?”我終於將她拖到了門邊,這樣,我和她的半個身子都暴露在車門外了。“你看見廁所里的東西了,你會斷了我們的生路!”她惡狠狠說,“任何人妨礙我們都不行!”我一下心中極度憤怒起來,為了錢,這個世界曾發生了多少醜惡而兇險的故事;為了錢,人生付出了多少代價落下了多少眼淚;為了錢竟使我面前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生出這樣難以想象的殺人念頭。憤怒也給我增添了兇惡,我一把擒住她細潤的脖子凌空提起將她向車門外推去,只聽她輕輕啊了一聲,身子一閃,便像一片樹葉般消失在飛動的暗夜裡去了。

  我疲累地靠住車門,胸部劇烈起伏。等我平靜下來,意識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時,列車已經進入了一個較大的車站。我決定將此事向列車長彙報,徹底清查那間打不開門的列車廁所,那裡邊它到底藏着什麼?可當我走下站台時卻鬼使神差地又看見了那個水妖般的女人,以及那個叫阿猛的漢子,還有我的阿米師傅!他們正站在站台一根水泥燈柱下指手畫腳說著什麼。我停住了腳步,悄悄躲在一個暗處想聽聽他們說什麼。

  “事情沒有辦成嗎?”這是阿猛在說話。而聽到這個聲音卻使我大吃一驚,原來他就是給我看面相又將我麻醉了的那個乞丐老頭!原來是阿猛用易容術把我欺騙了!“我失手了,纏不過那傢伙,還險些被他推到車輪底下去。”水妖女人說。

  “這就是說,這條線我們再也吃不成了?媽的!”那阿猛顯然有些失望。“阿米。”阿猛把什麼東西塞到身邊阿米師傅手中,說,“這些錢給你,往後我們就拜拜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只好各奔東西。反正這個世界很大,只要還有黑夜在,我們就能夠生活。你好自為之吧。”

  就這些?不夠的!我們再合作一次吧。”阿米師傅可憐的聲音哀求道。

  “還干?我們不要命了?”阿猛憤怒地回答。

  “我哥哥嫂子都下崗了,我們列車段也下了裁員指標,說不定就要輪到我,我沒有後門。母親病的快不行了,住院要三萬押金,交不夠他們不收人!可我到哪裡去弄那麼多錢……咱們再干一次吧!就一次……”

  “那再給你一些。”那水妖女人又向阿米手裡塞了一些錢,“再多可沒有了,你不要再纏我們。”

  這時,那個叫阿猛的漢子不知從哪裡蹬來一輛三輪車,車上裝滿了紙箱子。“貨物都卸下來了,我們趕緊走!”聽了阿猛的話,水妖女人一瘸一拐地攀坐上那些紙箱上,三輪車很快離開了站台,消失在黑暗的遠處。阿米卻始終站在燈光下,忽然,我聽到了阿米的哭聲!的確是阿米在哭!而且我還看到她瘦弱的身子在昏黃的燈光下,像秋天的樹葉般顫動不已……

  我的心也顫抖了一下,沒有向吳車長彙報這件事,重新回到列車上,發現那間打不開的廁所門被打開了,裡邊早已空空如也……

  尾聲

  三個月後,我“換位思考”當見習列車員的期限到了,又回到鐵路局調度所里。列車長老吳交給孫東旺所長關於我的評語是:埋頭苦幹,但少言寡語。孫所長看過評語后又向我深有含意地笑了;“很好,以後就這樣幹下去。今年所里的勞動模範我也許還要考慮你呢!”

  我的“多嘴多舌”的毛病就這樣改掉了。以至於後來,我們調度所的孫東旺所長因倒賣車皮收受賄賂被“雙規”了,我也一言不發。

  只是一年以後,又聽說我那當列車員的阿米師傅因涉嫌職務犯罪走私貨物被抓進了監獄,我的眼淚才忍不住流淌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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