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母牛

　　??知道牛會哭，還是在小的時候。

　　??那一年，我家的小牛生下來幾天就夭折了，我們全家難過了一陣子，也就過去了。正趕上秋收，小小年紀的我也幫着母親在地里收玉米。母親往地排車上裝玉米秸，我在前面牽着牛，不讓它亂跑。其實牛是很老實的，只是偶爾去啃地里殘存的野草。忽然，我發現牛停止了咀嚼，兩眼獃獃的望向前方。我順着牛的眼光望去，原來是有人牽着牛從我家地頭的小路上走過，後面跟着一條活蹦亂跳的小牛犢。我知道，我家的牛觸景生情，在思念它的孩子。我發現大顆大顆的眼淚湧出牛的眼眶，我驚奇的大叫：“娘！娘！你看牛在哭哩！”母親責備我：“瞎說什麼！牛怎麼會哭！”

　　??“真的，不信你看！”

　　??母親過來看了看，也很吃驚：“真的在哭哩，大概是想它的孩子了，沒想到，畜生也有感情呢！”歲月流逝，我漸漸的長大，那頭重感情的牛因為確實老了，父親便把它給賣了，我很難過，因為那頭牛是農村實行責任制后我家買的第一頭牛，在它年輕的時候，它可壯了，拉一車化肥，還有父親和我，從縣城回來，四十多里的路程，一路小跑，連毛驢都趕不上它。可是，我家還不具備養其一生的條件，它為我家做出了最後的貢獻。

　　??在一個飄雪的冬夜，我和老公回家探望父母，確切的說，是看望寄養在這兒的不到三歲的女兒。到家時天色已晚，母親鋪好床鋪，灌好熱水袋，我就和女兒在床上嬉戲。父親和老公對飲。忽然一聲牛的長嚎，打斷了我的笑聲，那是一聲悠長的叫聲，在聲音終止時還帶了聲嗚咽，悲涼，凄慘，叫人聽了想流淚。一聲剛止，一聲又起。我問母親：“牛叫喚什麼？”母親說：“是了，今天剛把小牛賣了，平時這時候，小牛已經回來了，大牛是在叫它的孩子呢！”我明白了，這是牛在呼喚着孩子快點回家，可是它哪裡知道，它的六個月大的孩子即將或者已經成為了人們的美食。入夜，我聽着母牛一聲聲的嘶嚎，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撫摸着懷中熟睡的女兒，思緒萬千。想自己對孩子千般疼愛，萬般牽挂，可是什麼時候真正體會到父母的心情！父母養育我們，現在又撫養我的下一代，他們是無怨無悔的，而自己則借口工作忙，沒時間，在自己的小巢里享天倫，而忘了父母盼兒歸的焦急的呼喚。想到這裡，那頭默默流淚的母牛又浮現在我的眼前，牛會為自己的孩子流淚，父母對我們又是怎樣的思念與牽挂……這一夜，伴着牛的一聲聲呼喚，我也思緒起伏，一夜無眠。

　　??天亮了，我要早起上班，父親已經為我們做好了熱乎乎的玉米粥，還煮了幾個雞蛋。母親說：“牛叫了一夜，你一定沒有睡好吧！還要嚎幾天呢！晚上少看電視，早點兒休息”。女兒在被窩裡擺着小手：“媽媽再見！”在院子里，我看了看那頭失去兒女的可憐的母牛，它站着，槽里的草料一點兒都沒有動，我想，它就這樣不吃不喝站着叫了一夜，這樣的情形還要持續幾天，它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快走吧，路不好，路上小心！”父親的提醒，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才注意到，由於下了薄薄的一層雪，路有點兒滑，父親早已經從我家門口到公路掃出了一條小路。

　　??走出家門好遠，我還能聽見牛的叫聲。回頭看看，父親的身影在雪地里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後來，模糊了，那是我流淚了！

　　文/zhaoyou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