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趟末班車

　　加班到了深夜11點，我從公司出來，正好趕上了回家的末班車八十六路車。正好是江南特有的梅雨季節，車廂外面下着微微細雨，我選擇了坐在車廂最後面，疲憊地坐在座位上，打量着車廂里僅有的幾個乘客。

　　八十六路車是從市區開往郊區的車，因為市政府這幾年將住宅區的重心往郊區偏移，市區房租太貴，我就在郊區租了一套房子。深夜的車廂里，我的前面一排坐着一對年輕的情侶，他們正抱在一起竊竊私語，而右前排是一個西服筆挺的胖子正抬着手腕不斷地看錶，而司機旁邊的單排座位上坐着一個中年人，他穿着洗得發白的工裝，雖然外面的雨夜一片漆黑，他還是不停地望着窗外。我也有點犯困了，因為是在終點站下車，車子又非常顛簸，就閉上了眼睛打算小睡一會兒。

　　可是沒想到我剛睡了一會，就突然被一個急剎車給震醒了，原來是公交車的一個輪子陷到了一個大水坑裡，開不出來了。司機本來想在路上攔一輛車把公交車拖出來，可是因是深夜，路上沒有什麼車了，而且這條線路剛開通不久攔了半天也沒有車。車廂外面還是細雨綿綿，司機打開車廂門，對大家道：“喂，大家出來幫個忙，把車子推出來，不然車子怎麼也開不出來！”可是車廂里的人都不肯動。

　　那個胖子撥通了一個電話，在電話里道：“親愛的，今天司機開車送家裡的母老虎回娘家了，我已經在來你的房子的路上了，你別急啊！”掛上電話后，那胖子蹺起了二郎腿道：“司機，我難得坐一次公交車，就碰到這種倒霉的事情，我不會下去推車的！你給我快點把事情解決，我晚上還有個重要的約會。”說完，他整了整自己筆挺的西裝。司機一臉無奈，然後把眼光瞄向了我們這幾個人。那對情侶乾脆就臉對着臉裝作沒聽見，而那個穿工裝的中年人已經跳下了車，於是我挽起了褲腿，對司機道：“我也下去推車！”

　　於是司機去發動車子，我和中年人在車後面推。那個中年用力推車，憋得臉色通紅，我也想早點回家休息，於是就拚命推車。外面下着細雨，我們兩人身上都淋了個半濕，車子才從泥坑裡開了出來。中年人抹了抹一臉的雨水，蹣跚着走上了車，而我也疲憊地鑽進了車廂。

　　一進車廂，那胖子裝作睡覺了，而情侶還是陶醉在兩人世界里，我雖然有點看不慣他們，可還是忍住了。那個中年人也坐到了車廂後面，這裡有發動機的溫度，能烘一下濕漉漉的衣服。公交車依舊在顛簸的郊區道路上開着，我和中年人聊了起來。我看見中年人的工裝上有個牌子寫着“刑滿”，一下呆住了，中年人也看出了我的詫異，一邊擰衣服的雨水一邊不好意思地道：“我以前犯過事，在局子里呆了三年，我有個兒子也正好三歲了，明天是他生日，我也想車子快點開啊！我下了車還要走回村去，差不多正好可以趕上兒子的生日！”

　　梅雨季節天氣還是比較陰冷，我們還沒把衣服晾乾，這下可好，車子又陷到了一個更大的泥坑裡，司機又過來招呼大家下車推車。那個胖子已經在車廂里打起了電話，對着電話道：“司機，你送完夫人沒？現在馬上開車到郊區來，我在路上等你。”而那對情侶更乾脆，那個女孩撇了撇嘴道：“早知道就打的了！”可還是紋絲不動。

　　中年人首先站了起來，搖晃着往車門走去，他走起路來的姿勢特別奇怪，有點像一隻鴨子在搖晃着。可是就在我們的車門打開的時候，突然兩個黑影在車門打開的一剎那衝進了車廂。

　　只見那兩個濕漉漉的黑影沖了進來，一個黑影守住了車的後門，一個黑影在前門用一把匕首抵住了司機的脖子。我們還沒從驚訝中緩過神來，才在車廂的燈光中看到原來是兩個滿臉兇悍的漢子。後門的那個矮子揮舞着手裡的斧頭，朝車廂里的人兇狠地吼道：“現在搶劫，都給我乖乖坐好！”前門的瘦子冷笑着指了指公路旁邊的一條小道，對司機道：“我挖這個坑，就等你們開門！現在你們把錢和手機都交出來！”中年人也在矮子的威脅下坐到了前排的座位上。

　　司機看了看脖子上的匕首，嚇得動也不敢動了。那個矮子輪流在每個人的面前收錢，胖子老闆的名牌手機也被搶走了，還有那對情侶的MP3也被矮子給搶走了，我和中年人也乖乖地交出了口袋裡的錢。

　　車子的旁邊有一個小樹林，矮子掄着斧頭走到了那對情侶的旁邊，然後獰笑着對前門的瘦子道：“大哥，這個妞很不錯，要不要……”說完，矮子指了指小樹林，他摸了摸那個女孩的臉，女孩嚇得哭了起來，矮子把斧頭一下砸到了男孩面前的座位上，那男孩臉色煞白，什麼也不敢說，動了動嘴唇又停了下來。前門的瘦子也怪叫道：“矮子，你先別猴急！那個胖子好像還有鈔票藏在西服里，去搶過來！”

　　矮子於是走了過去，胖子已經嚇得渾身發抖了，連連道：“大哥，我身上真的已經沒有錢了！”可是矮子一走上去，猛地朝胖子的西服一扯，果然在他西服裡面的口袋裡藏了一疊鈔票，矮子伸手去搶那鈔票，胖子嚇得朝矮子哀求道：“大哥，其實我不是什麼大商人，就是個做小本生意的，您發發善心，給我留點錢啊！”矮子一把搶過了錢，朝胖子踹了一腳，得意地道：“跟大爺玩捉迷藏，找死啊？”說完，矮子轉身又朝那女孩走了過去，一把抓住女孩的衣服，就要往車門外拖。

　　瘦子也正一步步往門外退出去，經過中年人的身邊，眼看那女孩就要被拖出了車廂，中年人突然彎腰撩了撩右褲腳，連後排的我都看到了他的褲管里有閃亮的東西。那個瘦子也注意到了，他朝中年人厲聲喝道：“你藏了什麼東西在褲腿里？是不是藏了什麼手錶金鏈子什麼的？快給我交出來……”中年人一隻手還在右褲腿里摸索着，卻忙賠笑道：“沒什麼，真的沒有什麼！”矮子一看出了意外情況，也提着斧頭圍了過來，車廂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十分緊張，那個胖子朝中年人厲聲喝道：“我什麼都給他們拿去了，你快點把藏的東西給他們，要麼就下車去，別連累我們！”

　　就在瘦子和矮子朝中年人圍過去的時候，突然看見中年人像變魔法一樣從褲腿里摸出了一根長長的鋼管，朝矮子掄了過去，矮子顯然沒想到中年人能從褲腿里摸出這樣一根棍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中年人的鋼管給打倒在地上了。而瘦子見機，一刀扎到中年人的一個手臂上，胖子看到鮮血濺到了自己的身上，嚇了一大跳，生怕傷到自己，跑到了車廂後面。而中年人也不甘示弱，他用一個奇怪的金雞獨立的姿勢跳了起來，反手用鋼管砸掉了瘦子手裡的匕首，中年人落地時沒有站穩，直接就撲到了瘦子的身上，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而這時司機也操起了工具箱里的扳手，撲了過來，一下把瘦子給砸昏了，我和男孩七手八腳地用皮帶綁起了已經倒在地上的矮子……

　　可是我們都被女孩的哭聲給吸引住了，女孩指着車廂的地板叫道：“血，血……”只見中年人的身下的車板已經被染紅了，我扶起躺在地上的中年人時，我的手裡也是一片鮮血，中年人在呢喃着：“我要回家，明天……”車廂里一片肅靜，漸漸地，中年人的聲音變得非常微弱了，他右邊的褲腿空蕩蕩地攤在車底板上，當我拿開他手裡緊握着的那根鋼管，卻發現那卻是一根閃亮的金屬假腿，他的鞋子悄悄地掉落在了座位下面，而金屬假腿在燈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