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醫“失手”

　　天氣一轉涼，吳阿大就帶着剛過門的妻子慶蘭從鄉下到城裡醫院去辦住院手續。慶蘭患的是“甲狀腺功能亢進”，需要做個不大不小的手術。

　　慶蘭膽子小，手術前一天，整天拉着吳阿大的手不放，說：“阿大，我怕，萬一手術不順利，出了事怎麼辦？”吳阿大安慰她說：“出不了事！我聽說給你主刀的醫生是著名的徐醫生，從來沒有失過手的，手術一定能順利的。”

　　慶蘭還是不放心，吳阿大好話說了一大堆，好不容易才讓她安靜下來，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慶蘭便進了手術室。

　　護士先給慶蘭打了麻醉，等麻醉藥發揮作用之後，徐醫生才開始手術。由於只是局部麻醉，慶蘭的頭腦還是比較清醒的，她閉着眼睛，聽着耳邊鉗子夾子叮叮噹噹的響聲，心裡十分恐懼。

　　徐醫生不時地喊一聲“阿蘭”，慶蘭聽到便應一聲，但是由於緊張過度，慶蘭漸漸出現了暈迷狀態，徐醫生連喊數聲不見她應聲，急忙停下手術。而這時候已經割開了慶蘭頸部的皮膚，手術停下來，血卻止不住。

　　為避免病人緊張過度而造成事故，徐醫生當機立斷，給慶蘭進行了全面麻醉，然後繼續手術。中間出了這點亂子，那天本來就有點心神不寧的徐醫生，生平第一次失手了。

　　手術完成之後，慶蘭由於失血過多，需要輸血。徐醫生叮囑吳阿大照顧好慶蘭，有異常情狀馬上找護士。而令徐醫生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三天後慶蘭開口說話，說出來的卻只是低微的“啞啞”聲。

　　徐醫生給慶蘭檢查過之後，告訴吳阿大，手術中把慶蘭的聲帶拉壞了。吳阿大一聽便急了：“那……那怎麼辦？”徐醫生說：“你放心，等她康復之後我再給她做個修復聲帶的手術。”

　　有徐醫生這句話，吳阿大便放心了。

　　然而，第二天，徐醫生就從吳阿大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眼看快要到出院的時候了，吳阿大連徐醫生的影子都沒看到，問他的助手小夏，說是有急事出遠門了；吳阿大又問什麼時候回來，對方說不知道。

　　吳阿大又問：“他不回來，我家慶蘭怎麼辦？”小夏說：“徐醫生打過電話回來，他交代說到了出院的時間，你們就出院，他回來之後再安排手術的事。”吳阿大還是不放心：“等他回來再安排？萬一他忘記了怎麼辦？”小夏說：“徐醫生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人，你放心好了。再說了，你妻子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不能馬上做手術。”

　　吳阿大仍然不放心，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帶着慶蘭，辦了出院手續，回鄉下去了。

　　慶蘭的哥哥知道了這事，問吳阿大：“這個徐醫生不是很出名嗎？怎麼會突然失手？”吳阿大說：“唉，還不是因為阿蘭太緊張……”慶蘭哥哥說：“出了事，他愛怎麼說都行。手術前你給他送過禮沒有？”

　　吳阿大說沒有，慶蘭哥哥便說：“我聽說手術前都要給醫生送禮和送錢，這樣醫生才會認真地把手術做好，這樣一個小手術都會失手，我看十有八九是醫生故意的，他就是在怪你沒給他送禮。”

　　“他，他怎麼能這麼缺德？”吳阿大說。慶蘭的哥哥說：“他們做醫生的，說得好聽是救死扶傷，說得不好聽，不也是為了錢嗎？為了錢，什麼缺德事做不出來？”

　　被慶蘭哥哥這麼一說，吳阿大想來想去，也覺得像徐醫生這樣的名醫，在小手術上失手是不可能的。對，他一定是故意的！

　　吳阿大的心裡就恨起徐醫生來了，他想，徐醫生如果真的是故意的，那麼他答應給慶蘭做修復聲帶手術的承諾就是假的。這樣一來，慶蘭不是一輩子都得當啞巴嗎？

　　但是吳阿大並不能確定那是不是真的，只好繼續等下去，天天盼着醫院有人來叫慶蘭去做手術。

　　然而，等了一個月，半點消息也沒有。慶蘭的喉嚨還是只能“啞啞”地響。吳阿大看到她眼裡哀怨的神色，心裡就不是滋味。他知道慶蘭想說話，就跑到醫院吵着要找徐醫生，但不管他怎麼吵，小夏還是那句話：“徐醫生還沒有回來，他回來就會叫你們來醫院的，你還是叫病人安心養好身體吧！”

　　吳阿大心裡越來越肯定徐醫生是故意躲起來的了。找不到徐醫生，吳阿大又不知道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解決，只好自己湊錢為慶蘭做手術，他不能讓慶蘭做一輩子啞巴。

　　吳阿大一年四季在地里刨，任他怎麼勤快都刨不出金子來，為阿蘭的病已經借了不少錢，現在還能上哪湊錢去？實在沒有辦法，吳阿大隻好把慶蘭留在家裡，自己到外地打工去了。

　　走的時候，吳阿大懷了一肚子怨恨。

　　吳阿大在外地打工，寄住在一個老鄉那兒，那老鄉有輛三輪車，廠里沒活乾的時候就去蹬三輪車。吳阿大有空的時候也幫老鄉蹬三輪車。

　　世界說大也不大，冤家從來路窄。吳阿大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了徐醫生。

　　這天，吳阿大的三輪車停在路口，那邊走過來一個人，手裡拎着一個白色塑料袋。吳阿大一看，那不是徐醫生是誰？他怎麼會在這裡？小夏說他去外地了，難道他就躲在這裡？哼哼，不管怎麼樣，叫我碰上了，有你好受的！

　　吳阿大蹬起三輪車悄悄跟在徐醫生後面，到了一個偏僻無人的路段，突然就朝徐醫生撞去……

　　車子快要撞到徐醫生的時候，吳阿大腦海里突然靈光一閃，也不知道是心軟還是害怕，一下子就改變了主意，可是車子已經剎不住了，他只好大叫：“快讓開快讓開……”徐醫生聽到叫聲，回頭一看，急忙側身避開，不料由於避得太急，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幾個藥瓶子從手上的塑料袋裡滾了出來。

　　徐醫生急忙爬起來，撿起那些藥瓶子，檢查了一遍，見沒打破，才如釋重負地說：“幸好幸好，都沒破，沒破……”

　　吳阿大見狀，急忙掉轉車頭要溜，可徐醫生還是認出了他，叫道：“吳阿大，吳阿大……”吳阿大心想，總算你還認得我，我以為你把自己做的好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呢！但他又怕徐醫生知道自己是吳阿大之後，會找他麻煩，急忙說：“什麼吳阿大？你認錯人了！”

　　“你不是吳阿大？”徐醫生疑惑地看着吳阿大，“怎麼長得這麼像？”吳阿大說：“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徐醫生說：“可是我越看你越像吳阿大，你一定是吳阿大！”

　　這時吳阿大看到徐醫生的手肘流血了，怕出麻煩，說了聲：“我真的不是吳阿大，你真的認錯人了！”然後蹬起三輪車便走。

　　徐醫生在後面叫：“吳阿大，你別走，我……”但是吳阿大把車蹬得更快了，他想，還有什麼好說的？不就是要我賠你醫藥費嗎？你把我老婆弄啞了，這賬我還沒跟你算清楚，我只不過把你撞了一點小傷，便宜你了！

　　回去之後吳阿大又有點兒後悔，覺得不應該撞徐醫生，這下被他抓住了把柄，日後要找他算賬，也不那麼好說了。

　　吳阿大上班時不小心受傷了，不能再開工，只能回家養傷。哪知他回到家裡，卻不見了慶蘭……

　　吳阿大是晚上回到鄉下的，他見自家屋裡黑燈瞎火的，以為慶蘭已經睡了，便掏出鑰匙自己開門。進去后開了燈，叫慶蘭，卻沒有動靜，心想慶蘭雖不能說話，但“啞啞”兩聲還是可以的呀，怎麼不見應聲呢？

　　吳阿大到處一看，沒見慶蘭人影。

　　“跑哪裡去了，三更半夜的？”吳阿大咕噥着，出去敲鄰居張嬸的門。張嬸開門，見了吳阿大，說：“喲，阿大回來了。”吳阿大問：“張嬸，看見我家阿蘭沒？”張嬸說：“六七天前，有輛車來把阿蘭帶走了。”

　　吳阿大一聽，慌了：“什麼？把阿蘭帶走的是什麼人？”張嬸想了想，說：“聽說是個醫生。”一聽說是醫生，吳阿大馬上便想到了徐醫生，急忙問：“他們有沒有說把阿蘭帶去幹什麼？”張嬸搖着頭說不知道。

　　吳阿大快要急瘋了，醫生，醫生，除了徐醫生，我吳阿大還招過誰惹過誰了？對，一定是他，我撞了他，他要報復在阿蘭身上了！這個狼心狗肺的醫生，把我和阿蘭害得好苦！

　　吳阿大越想越氣，最後顧不得身上的傷，就揣了一把菜刀向城裡趕去。

　　這時候醫院已經關門了，吳阿大就對值班的保安說是病人家屬，平時在醫院照看病人的。

　　保安讓他簽了個名，就放他進去了。

　　吳阿大直奔外科大樓值班室，小夏和徐醫生都在。一見吳阿大，徐醫生便叫了聲：“啊，吳阿大，你來了？”

　　“你把我家慶蘭怎麼樣了？”吳阿大把菜刀抽出來，指着徐醫生大聲喝問。

　　小夏慌了，急忙說：“吳阿大你幹什麼？有話好好說，把刀放下！”徐醫生也說：“你把刀放下，你家慶蘭的事，我承認是我的責任……”

　　吳阿大不聽不打緊，一聽，便以為慶蘭真的又出事了，急得眼圈一紅，揮起刀就向徐醫生劈去：“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賊醫生，今天我新賬舊賬和你一起算！”

　　徐醫生急忙蹲下去，菜刀劈在了辦公桌上，陷了進去。趁吳阿大還沒把刀拔出來，小夏便從背後把他抱住了。

　　吳阿大還在一邊罵一邊掙扎，突然門口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阿大，你在幹什麼？”

　　吳阿大停止掙扎，愣愣地望向站在門口的女人，那不是他老婆慶蘭還是誰？

　　“你……你在跟我說話？”吳阿大不敢相信地問。慶蘭說：“這裡除了你，還有誰叫阿大這麼土裡土氣的名字？”吳阿大說：“你能說話了？”慶蘭看了看徐醫生，說：“多虧了徐醫生，他專門為我配了葯，又給我重新施了個小手術，總算讓我開口說話了。”

　　吳阿大望向徐醫生，一臉迷惑。徐醫生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說：“不管怎麼說，首先是我對不起你們，是我沒把事情處理好，讓你們誤會了。”

　　“吳阿大算你走運，那天要是把徐醫生配的葯撞壞了，就要重新配製了。”小夏說。看來他已經知道吳阿大在外地撞徐醫生的事了。

　　吳阿大還是不明白：“你在阿蘭啞了之後躲得無影無蹤的，我能不誤會嗎？”小夏說：“徐醫生也是迫不得已呀！”

　　原來，徐醫生那天失手，是因為老父親突然發病導致心神不寧，而過了幾天見老父親病情加重，只好匆匆把他送到外地專科醫院治療，並在照顧老父親的同時，為慶蘭配了葯，準備等到老父親病情穩定后就回來給慶蘭做手術。

　　吳阿大突然想起什麼，問道：“那，手術費怎麼辦？”徐醫生說：“放心吧，這次的手術是免費的。”吳阿大聽了，心頭一熱，說不出話來。

　　“阿大，我們都錯怪了徐醫生呢！”慶蘭說。

　　吳阿大連連點頭：“哦，是呀，是呀！”他看到陷在辦公桌上的那把菜刀，長長地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