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翹臀

　　上高三的時候學校搬家了。我毅然決然的告訴家人自己一定要住在新校區。我家離學校步行10分鐘。母親為此常抱怨，“跛都跛過去了，牙籤大點路都不願意走”！

　　母親常抱怨我一無是處，但她卻覺得我也算爭氣。全班50多人，除過班主任課以外每次到坐不足一半，以周六最後一節課最甚，經常到坐不足10人。不管到坐多少人，至少每次我都在，僅憑這一點，母親對我雖有怨氣但也以我為榮。

　　進校的第一天，母親在我後面夾着被子，汗水沾濕了她的發梢；我拿着枕頭，手裡提倆水壺，熱的褲襠濕了一片，和我一起報名的幾個女同學看着我褲襠，脖子伸的像個龜頭。

　　宿舍乾淨整潔，4人間，有衛生間，有衣櫃、寫字檯。簡直稱心如意，我內心擋不住的喜悅開始泛濫，母親卻不以為然，她總覺得我有陰謀。我鋪床的時候她從我手上奪過床褥，自言自語的嘟囔半天，不時的罵我兩句，我沒理她，跑到衛生間尿下了這個寢室第一泡尿。

　　母親一輩子節儉，對我和哥哥也常常教導，勤儉持家。我帶來的兩個水壺，她千萬叮嚀“不要亂借，省得搞丟”！宿舍門口擠滿了人，我總感覺母親這樣說讓人難為情，便草草了事，應付一聲“嗯”，便送她離開了學校。

　　我卻萬萬沒想到僅僅這樣的兩個水壺讓我猶記半生。

　　入秋後天氣變得異常的寒冷，高一、高二學生下晚自習走完了，唯獨高三的燈明晃晃，當然教室里坐着的人不超20人，多一半都去網吧或者帶着女朋友去浪漫。我常常堅持到最後，儘管我學的不好，總覺得既來之則安之，所以多半時間我都在桌子上趴着睡覺，只是老師來的時候我會裝作看書。教導主任看見高三依然有我這樣的同學刻苦，站在教室門口感慨萬千，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澎湃，便掏出鑰匙放在講台，臨走時說：“同學們，一會管電的大爺熄燈了，你們拿着我的鑰匙去我辦公室”。她微胖，穿着高跟鞋走路顯得笨重。

　　和我共處一室的男孩個子不高，人瘦，全身沒有一點多餘脂肪，喜愛鍛煉，他總覺得有肌肉的男人才有安全感，睡前總是30個俯卧撐，30個仰卧起坐。可偏偏肌肉煉錯了位置，全煉在了屁股上。只看屁股不看臉，你怎樣也想不到這樣一個完美的臀部竟然長在了男人的身上，穿一件牛仔褲，體育課百米衝刺，屁股左擺右擺，真他娘的性感。我總結了兩點一感“有弧度、有翹度、有手感”。

　　下晚自習我總和翹臀提着水壺“咣當咣當”的跑到水房，打兩水壺熱水，回到宿舍脫掉鞋襪泡在熱水裡。兩個字“舒坦”！嘴上叼着煙，長長地吸一口，煙霧就噴向了白炙的燈管。

　　我說：“翹臀”！

　　他就不喜歡了，吐一口唾沫：“瓜鎚子！然後扔掉煙蒂，搓腳上的垢甲。一搓一層子，看得我直冒酸水。

　　為了中午有一口熱水喝，我和翹臀總會在早上走的時候提着空水壺放在水房門口，這樣中午回宿舍打上熱水，泡一杯濃茶飲下，然後進入夢鄉。現在我養成了一個習慣，睡覺前喝茶，母親總數落我，睡前喝茶晚上精神大的亂胡折騰。對於那個時候的我來說，站着都能瞌睡。

　　翹臀站在床前刷牙，我太困了就不刷牙也不洗腳，鑽到被子裡面，看着他刷牙。他看着我，來回在嘴邊揮動的右手就不動了，把屁股抵着床柱，張着滿嘴白沫的嘴含糊的說：“咋？”他一說話白沫子就咽進了肚子。大罵一聲：“日他娘的”！便跑向水管。我就高興了，哈哈笑着。等他過來找我理論的時候我的鼾聲就響了起來。

　　漸漸地很多同學都會在早上拿着水壺放在水房門口，起初只有十幾個水壺，誰知不到一個月水房門口的水壺就放不下了，進去打水要會凌波微步，腳下稍不留神就得賠。翹臀進去拿水壺的時候後面跟了幾個女生，看着翹臀的屁股一上一下，竟楞得忘記了拿自己的水壺，等到我和翹臀走遠才聽到“嘖嘖嘖，你看人家那鉤子”！翹臀臉色鐵青，沉默不語。我想笑卻不敢言語。他回頭一看那幾個女生，又迅速轉過頭對我說：“走慢點，等下那幾個女生”。我說：“咋？”他就不高興了：“話比屎多”！

　　聽到女生腳步快走進的時候翹臀問我：“看見前面的電線杆了沒？”

　　“你跳鋼管啊？”

　　“跳個X，你看着，一會配合我”！

　　我本想問怎樣配合，時間卻來不及，我倆已經走到了電線杆旁邊。他猛的身一抖，手一松，臀左擺，怪叫一聲“啊，仄他X，電打了”！我驚慌失措也大叫一聲“仄”（賊），不是因為他的動作，而是我的水壺碎了，我心疼的肝發顫。後面的女生大叫一聲，有一個大喊：“快，快跑，電線杆傳電了”！女生慌亂失措怪叫着跑向教學樓。

　　翹臀哈哈大笑，臀部跟着他的笑聲來回顫抖。

　　“笑個求啊，沒水喝了”！我有些生氣，想起母親千萬叮嚀我不要丟了水壺，可現在倒好，他嚇唬人的功夫，我一個水壺就沒了。我蹲在地上看着碎成了一地的水壺幻想着用膠水粘。

　　“別怕，別怕，我給你新買一個”！我不肯走，他就拽着我的胳膊硬往回拉！

　　現在回想起來，總覺得他們幾個初中物理沒學好，我跟肯定她們智商不夠。我就不相信讓電打了，還能說那麼長一段話，擺一個傑克遜扔帽子后的招牌動作！

　　那天上課我竟然沒睡着，這是我萬萬想不通的。老師在上面唾沫橫飛，他頭髮稀疏，僅有的幾根是從左耳上長起來的，就那幾根遮蓋了整個頭頂，講到興奮處便用手從左向右撥弄一下頭髮，頭便也跟着甩動起來。我看着窗戶外的學生，他們染着金黃的頭髮，扎堆的站在一起抽着煙，一位男老師從他們旁邊推着自行車過，全當看不見，撫了撫眼睛便騎着車子走開了，金毛指着男老師嬉笑的彎下了腰。

　　搬過來后的操場不再是沙土的地面，換成了塑膠草坪，周圍用翠綠色的鐵網圍了起來，三三兩兩的同學便靠在鐵網上。

　　我和翹臀提着僅剩下的一個水壺灌滿水，他很自覺的用涼水去洗腳，我想分給他一些熱水，他卻早早的捂上了被子睡的像個死豬。

　　有一段時間水房周圍出了怪事，大家的水壺都不翼而飛，等你覺得不再有希望找回，它卻好端端的回到了水房，而且裡面還灌滿了水。我不是幸運的，我僅剩下的水壺也不能倖免。

　　我和翹臀拿着泡麵去水房拿水壺，找了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水壺，翹臀撅着屁股顯得更性感了，連鍋爐房他都去找了，趴在鍋爐下東張西望，出來的時候臉黑的像從墳墓里才爬出來的。看來他對於打碎我一個水壺深表愧疚。我覺得沒希望了也就不想讓翹臀繼續找，他卻不答應了，站在水房門口像個潑婦一樣大喊大罵：“就說誰是把他媽XXX 偷哥的水壺”！罵著不解氣，撿起一塊磚頭砸向地面，水泥的地面就出現了一個小坑。圍在周圍的人就開始看翹臀，這回不看他的臀部，是看他黑的和碳一樣的臉。反倒是我勸他不要生氣，拉着他的胳膊拽回了寢室。

　　從那以後的一個星期我幾乎沒喝水，我總給別人說我命里缺水，兩天不喝水我扁桃體就會發炎，發炎必然發燒，發燒就要打針。翹臀看的開，他天天喝礦泉水。下了晚自習，買一包方便麵。我說：“你腦子不好，水壺都沒了還買泡麵”！他不以為然，“活人還叫尿憋死了？”翹臀聰明，他拿着我桌子上兩個已經閑置的水壺蓋，把泡麵掰成一塊一塊的，然後放進水壺蓋，倒上礦泉水，一個壓在一個上面。

　　我看的愕然咂舌。

　　他不理我，看着手機，三分鐘過後吃的稀里嘩啦的，連湯都喝乾了。

　　我一直覺得翹臀勇猛，那天後我覺得翹臀應該用威武來形容。

　　由於我一個星期不太喝水，我的扁桃體嚴重的發炎，開始發燒，在醫院躺了兩天，母親牢騷一大堆，倒也沒說我把水壺丟了，只埋怨我不會照顧自己。

　　返校的第一天我喜出望外，我的水壺竟然裝滿了水，好端端的放在水房門口，我和翹臀高興的哈哈大笑，他一笑屁股就震動，我猛的一捏，他像個女孩一樣“哎呀，這麼多人呢”！

　　我甚至原諒了偷我水壺的同學，畢竟他是有良知的，用完再還，這樣的人即使當賊也算是同行中品質最為高端的吧！翹臀為此買了兩包泡麵慶祝。我說：“你用涼水，我用熱水”！他就耷拉着臉，半天悶不出一句話，索性把屁股對向我說：“你把我臉想象成林青霞，看着我的翹臀打飛機吧！”我被他的話憋的心臟跳動的頻率減慢，我第一次覺得他的臀真噁心，像個砸過柿餅的秤砣。

　　我想上大學我能在公交車上和一個小偷大打出手全出自於我上高三被偷水壺的而產生的厭噁心理。用了沒兩天我的水壺又被人提走了。空蕩蕩的水房門口，就是找不見我的水壺，只剩下一個大紅色的水壺，我看着紅色的水壺發獃，甚至我在想，母親給我水壺的顏色。我想的入神，翹臀卻大罵一聲：“去他娘的”！提着大紅色的水壺就走開了。

　　他看我站着不動，又過來拉我：“你想被當賊一樣抓”！

　　我愕然：“跑，趕緊跑！”漆黑的晚上我和翹臀跑的像兩條發情的公狗。

　　偷水壺是一次性買賣，被我偷的顏色又太顯眼，用了那一壺水后我再也不敢和翹臀提着那個壺走出去，生怕被人拉住。這樣那個水壺也就一直被擱淺在洗臉池底下，以至於高三畢業的時候我都不敢拿走，畢竟那也不是我的。

　　從那以後我和翹臀想的開了，每天都有水喝，看見哪個就拿哪個，甚至大白天一回四個水壺往回提，奇怪也沒人抓住我倆，我想大家早已經忘了自己的水壺是什麼樣子吧，但大家卻都安分的把用完的再拿回來，我和翹臀也很遵守這個規矩，只是那個紅色的水壺再也沒有拿回水房。

　　五月份的時候翹臀離開了，他卷着鋪蓋抗在肩膀上，我站在門外看着他收拾也不幫他，我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該走的總會離開。

　　翹臀走的時候我有些難過，他看我站在門口走過來，“有個事情很遺憾”！

　　“啥”？

　　“我還沒賠你的水壺”！

　　“算了”！

　　“真的？”

　　“嗯”！

　　“為啥？”翹臀提着行李箱背着鋪蓋，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賤的唄”！

　　“有機會把那個紅水壺給人家還了吧”！翹臀拍拍我的肩膀轉身便離開了。

　　我沒送他。

　　那天我逃課了，諾大的校園我像個鬼一樣在遊盪，夏天的熱風陣陣的感受在身上，太陽頂的老高，炙熱下的光暈看的很耀眼，斑駁的樹葉有光透過裂縫，操場有正在上體育課的高一、高二學生，他們扎堆的呆在一起，我看見金毛坐在操場中央周圍圍了一圈人，他們高談闊論着，有幾個甚至光着膀子。我走到操場的拐角，蹲了下來，看着地上行走的螞蟻奔波亂爬，點上煙抽完了一整包。

　　翹臀走的第二個星期我去水房“偷水壺”卻意外的看見自己的水壺又放在了水房旁邊。那天我終於堂堂正正的拿着水壺打水，逢人就說：“看，我媽給我的”！

　　最後一個星期扁桃體又開始發炎了，我倒上一杯水，手裡拿着阿莫西林，玩弄了半天。猛的起身拿起水壺倒掉所有的水，然後把阿莫西林的膠囊拆開把葯沫全倒進水壺，又感覺不夠，索性拆了一盒阿莫西林放進去，但我還覺得少，拿起直尺在牆上刮一層白灰放進去對着裡面再吐兩口唾沫，我本想尿進去一些，憋了半天沒憋出來。蓋上水壺蓋，走了出去。

　　我提着母親送我的水壺最後一次站到學校的水房打滿水，用鼻子聞聞，沒有什麼味道，蓋上水壺蓋放在了水房門口，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離校的時候大家像瘋了一樣把書撕成碎片從樓上扔下來，漫天飄零的紙屑沾滿了整個校園。我背着鋪蓋看着漫天的紙屑大喊亂叫、手舞足蹈的跑出了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