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爺爺

　　想念爺爺

　　1

　　爺爺的胃被割去了三分之二多，沒有了關閉，平躺着睡覺，食入的東西就會從嘴裡倒流出來，於是就不得以倚靠着床頭睡覺，可當漸漸入睡后，身體又不知覺地滑了下來而平躺着了，那胃裡的食物又可倒流了出來，於是又不得不再次爬起來，依靠着床頭睡，可睡著了後身子又滑躺下去了……。如此的反覆，又怎麼能睡得着、睡得好呢？

　　不行，得想個法子。

　　爺爺睡的床是椅子床，床頭有框架的。爺爺找來一條繩子，用繩子從胸前繞過兩個腋下而把自己的身子捆綁着半吊在床頭，這樣就不再讓自己的身體睡著了后而滑了下去。耶，現在可以睡覺了。

　　果真，這一夜總算是躺到了天亮。從此以後，他便夜夜如此捆綁着睡覺，也有四年之久。

　　人就是這麼堅強着。

　　2

　　爺爺的病是胃癌晚期，可他從不願意到縣城裡的醫院去看病，一旦胃痛起來難受了，他就自己騎着自行車到鎮里的醫院抓點葯回來去去痛就夠了。

　　爺爺一輩子都艱苦樸素着。他雖然年歲已高，兒女們長大了一個個都到外地去工作了，可他一人在村裡還開了間雜貨店，由於靠近醫院，所以生意也不錯啊。為了省些錢，他還要自己常常到附近去弄些柴火回家，自己燒飯吃。而商店裡所有賣的貨都是自己趁早晨或者傍晚沒有什麼生意的時候，自己用自行車一點一點的載回來的，從來都捨不得花一塊錢來雇輛車運。平時，店裡沒人買貨的時候，爺爺就坐在門口來扎一些給祭拜死人用的紙車、紙屋之類的東西，光這一項，每年都能賺上萬多元呢。所以每天他都是很忙碌的。

　　節假日或者雙休日，兒女或者孫輩們回家來看看，如果看見他們是坐班車回來的，那肯定都會要挨罵的：長了腳，不走路，那腳用來幹什麼的？不應當浪費錢的就不要浪費嘛————。那可是好一陣子的挨訓喲。你想想那，那麼多的路，三十多公里的路，怎麼走得動啊，但又怕老頭子的罵，所以以後兒女們要是回家，每次坐車回來都只能坐到村口就會下了車，然後要走路走到家裡去，老人看到你是走路來的，那他便會高興的笑臉相迎啰。

　　3

　　爺爺雖然年齡高了，可人卻十分的精明。

　　有一次從鎮上發了貨騎着車回來，在中途的一棵大樹旁，人跡也少，忽然前面有個騎自行車的中年人，他車的后架上掉下個小包，他沒發覺，徑直地騎着車走了。爺爺騎到那個小包旁下了車，把車放穩了，便去撿那個包。剛剛撿起，突然從前面來了一個人，並說著話：“那個包，我也看見了，見者有份，所以我也有份的，我們應該一人一半。我們先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那人邊說邊接過小包，還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一下，見還沒有人來，便小心地慢慢打開小包——-“呀，是個金佛。”

　　“老人家，這是我們兩人看見的，我們兩人就把它分了吧，一人一半，……可是就一個，不好分那，這可是好值錢喲。老人家，要不這樣，我讓着你，這個金羅漢我全部給你，你給我一些錢就行了。”

　　“錢，我就沒有。”一說錢，爺爺就很警惕了。

　　看着眼前的老頭這樣穿着打扮，也許身上真的沒什麼錢，“那你把這自行車和車架上的東西給我就算了。”

　　“那不行”爺爺非常地果斷，望着這個金佛說“你願意分就分一點給我，不願意分就拉倒，我的東西，你什麼也都不用想得到。”爺爺說完就走開了。

　　4

　　老人的身體已越來越不好了，兒女們想要送老人到縣城的醫院去看病，可老人就是不肯去，生怕花了坐車的冤枉錢：“現在的車費真可貴啊，不應當去花那個錢的，在家看看病就可以了。”

　　兒女們看到父親的病情不行了，得趕快去縣城醫院治，至少也可以為父親多減輕些痛苦啊，可是他就是不肯去啊，把兒女們急得哦，坐立都不安。一陣的煩躁后，還是老小靈活：我看還得想個辦法，你們看這樣行嗎，我們去叫輛出租車，先付好錢，讓他假裝是城裡辦事的，從我們家門前經過，那我們就順便搭個便車去，說不準爸爸會去呢。

　　“不行，你當我們家老爺子傻呀，哪個出租車不要錢啊，我看還是暗裡包輛麵包車，而且是爸爸熟悉的人，這樣老爺子就不會懷疑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商討了一陣，終於想好了辦法。

　　當那麵包車故意經過家門口時，我們把他喊停，說搭個順便車去城裡看病，這一下，爺爺可高興了：還好，有了個便車去城裡喲。

　　兒女們深知父親的病情是如何，現在已是以小時而過着了，也不知何時何刻就會突然撒手而去的，而父親對他自己的家產————當然主要是存款了，只是閉口不提。所有的兒女也都不細知，各人都有自己的心中不同的猜測和想象。現在的時候，若再不問個清楚，他日後，就會造成兒女們之間的誤會的，甚至是爭鬧，以至於害了兄妹間的情感矣。

　　老大看着大家蠢蠢欲動的躁情，於是，在醫院陪同老人睡覺的一個晚上，伺機悄悄地小聲問了問：“爸爸，你現在到底已存了多少錢呢——-”不等兒子話音落，老頭就大聲斥道：“怎麼了，我就死嗎？哦，不等我死你們就要分我的錢那。”（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病情是如何的危險，平常對他都是隱瞞的）老大被爹爹一斥，就再也不敢聲張了。

　　５

　　在城裡醫院住了幾天院，身體稍微的有些舒服了，便吵着要回家了：“現在病好了，就不要再住院了，何必去浪費錢呢，回去，趕快回去。”說著就去理東西。

　　“現在怎麼回去，天色已不早了。”

　　“不行，今天就回去，等到了明天，就又要多浪費一天的住院費了。”老頭道還是很精明啊。

　　“那叫老三開車來接你？”

　　“行，得快點。”

　　大約過了半小時，還沒見車來，便不耐煩了，“怎麼還沒來，不行，去包輛車來。”這可是生平第一次要花這樣的錢那。大家一聽都驚訝極了。

　　兒女們擰不過，只好立即去包了一輛車，把他接了回去。剛到家，又說不行，硬吵着要去大女兒家，可知大女兒家是弋陽啊，離這上百公里啊。大家都已被折騰得累了，可也沒辦法，都擰不過他啊，也都只好跟隨着去啊。

　　終於到了。一下車，他硬要住到二樓女兒的房間里去，而且要開上空調，可知他平時連電燈都是捨不得用啊，今天居然要開空調？哎，都依着他吧。

　　這一天啊，所有的人都被折騰的筋疲力盡了。

　　只留下大兒子、大女兒陪睡在兩旁，其他人各自去睡了。

　　也許是平時沒有享受過的緣故吧，爺爺今天的豪放、痛快，讓他無比地高興、快樂，於是很快躺下就甜甜的入睡了。我想，今天肯定是他最美、最愜意的時刻了。但願爺爺能永遠的這樣快樂、幸福。

　　實在是疲憊極了，倆人陪睡一倒下就睡熟了，等到天大亮才蘇醒，一睜眼，看着老人還在恬靜地睡着。爺爺是在甜蜜的夢鄉那。

　　突然，從樓上傳來嚎哭聲。啊，是爺爺不知何時已撒手而去了，哎，連最後一聲安慰也沒有送上，也沒有留下一聲輕輕的叮嚀和囑託，就這樣走了，悄悄地走了，恬靜地走了。去了另一個天堂。

　　6

　　要安葬了，所有的開支都是爺爺自己積攢下的錢。

　　“要是上天有靈，老頭看到兒女們為他這樣的鋪張浪費，大擺風光，那肯定是要罵死他們的。”旁邊圍觀的人都紛紛地議論開了。

　　葬后，所有的家人都圍着在一起翻看着爺爺的賬本，有32萬元，全部都存放在大女兒處。

　　“沒有那麼多啊，————”大女兒一看，立即驚叫起來。

　　“不止這麼多的。”老二大聲地囊到，而且語氣也相當地肯定。

　　“哇————-”一下子大夥全議論開了。現在可好了，不知該如何收場了——————-

　　7

　　爺爺的門前還堆着一大堆的樹枝，那是爺爺前幾天的晚上，聽到樹枝被大雪壓斷了，半夜裡就連忙爬起來檢，生怕天亮后被別人檢去了。

　　現在，爺爺不在了，商店也關門了，門前已是冷冷清清，只有這一大堆的樹枝還靜靜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似乎還在等待着爺爺的不期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