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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憶爺爺

手機:M版  分類:親情友情散文  編輯:小景

  爺爺在我的記憶中,幾乎是無聲的。要說他有過什麼聲音,那他的’聲音‘也是從別人口中,轉達到我耳中的。

  然而,我想寫寫這個爺爺。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

  我家在爺爺家的隔壁,爸爸是老大,爺爺是個讀書人,可這讀書人似乎並不知書達理。父親說他很小的時候,他的母親也就是我的親奶奶便被他的後母趕走了。

  我認為爸爸的說法不對。如果爺爺不喜歡后奶奶,后奶奶怎麼也沒法趕走他親娘的。后奶奶其實是爺爺的學生。爸爸說,他親娘離開后,嫁到另一個市裡去了。他娘幾次回來要帶他走,后奶奶拖着沒讓。

  我不懂這不讓的原因,我想多半是后奶奶怕爸爸被帶走後,沒法跟爺爺交代吧(那時爺爺在離家很遠的地方任教,很少回家)。或許,又是怕爺爺想這親兒的時候,找過去了,跟親奶奶又“舊情複發”?

  兩年前,遠嫁福建的大姑媽帶着孫子回到故里。大姑媽說起小時候,她說:“我就不喜歡我爸,他就是個大花心。每次回來,都聽我媽跟他吵架。從他們吵架里知道我爸喜歡別人。”

  大姑媽還說:“你爺爺讓我嫁給**,我死活不同意。我是看着他跟你奶奶吵架長大的。**是個離過婚帶孩子的,有點錢,但有錢有什麼用。有個別人的孩子梗着,就別想安心過日子。你爺爺和你奶奶常為你爸爸吵架。”

  小姑媽卻說:“我就喜歡我爸,我爸人挺好的。”

  大姑媽和小姑媽都是后奶奶的親閨女。

  媽媽講起爺爺,角度又是不同。她說:“你姐姐算是沾到你爺爺的光了。你爺爺退休,每月有退休金。他家條件好,常在家煮個麵條,邊吃邊喂你姐。”

  媽媽又說:“等你大叔生了兒子時候,你爺爺就對**說了,這會你不值錢了,又來了個帶枝椏的。”**是我的弟弟。

  爸爸從來不說爺爺不好,只是聽他說過,爺爺臨終前問他要不要自己的遺像。爸爸是長子,他覺得爺爺這樣問他,便是對他尊重。他回憶這件事,也是帶着尊敬的心去講述的。

  爸媽關於爺爺的描述里從來沒有過我,我印象里也沒跟爺爺親近過。只是,我記得,每年新開學,學校發了書本的時候,姐姐會拿了書,帶我去爺爺家。爺爺便讓小姑或是別人拿出報紙來,讓我們把新課本包起來。

  爺爺在我的記憶里,不曾張口說過話。我對於他的印象是跟他家的花圃相連的。爺爺家是古色古香的老房子,房子用圍牆擋着,大大的院子里有個大大的花圃。花圃里種着各色的月季和各色的菊花,還有我不知道名字的花。

  那些花中,我單喜歡那深紅色碩大的月季和那白色的“絲菊”。深紅色的月季,看起來高貴典雅,那“絲菊”因為一顆顆絲條垂掛,顯得自由而嫵媚。

  聽姐姐說,原先爺爺家還有一種叫十里香的花。整個村裡,那花只有他一家有,花開后,特別大,香味十里之外都能聞到。只是這種花嬌氣:有一點磕碰,次年便無法再開花。

  爺爺很喜歡花,喜歡養花。我也很喜歡花,不知是不是因着這個原因,我對他有些好感。也許,還因為他從不曾對我說過話,不曾對我發號過司令。而我印象中的他已然是他額頭有皺的晚年病態:多少兒顯得弱勢、慈祥和藹。

  聽鄰居趙奶奶說,爺爺“迴光返照”的事兒:那天爺爺興緻勃勃地下了床,走到大門口,跟趙奶奶說他身體好了。這之後,爺爺便躺在床上,沒再能下地。

  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家院子里擠滿了人。爺爺被送往火葬場的那天也是我跟爺爺唯一“親近”的一次。爺爺過世的時候,被移到門板上,又被擔到大車上,我蹭到爺爺剛”躺過“的門板上,也躺上去。

  不知哪個大人見了,過來吆喝我:”傻丫頭,死人躺過的地方晦氣,快走開。“我知道爺爺死了,可是我心底里並不嫌棄他死了。也不覺得害怕,就是想用那種方式表示我對他的敬意或是親近之意。究竟是什麼心態,我說不清。那年我讀三年級,九歲。

  後來送葬回來的人說爺爺很有福氣:與他一同火葬的還有四個女性老太太,年齡都是69歲,爺爺是70歲,他是第一個被送進去火葬的。他們說爺爺有福氣,指的是爺爺到了陰間還有人伺候。

  爺爺在我家的故事,並未因他的離世就停止。我讀大學暑期的一天,父親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想娘心切,把他親娘接到我家小住了一周。

  我對親奶奶沒有過接觸,這親奶奶來了后,忽然有一天在村裡說出驚人的話:她睡著了,忽然有個老頭湊到她床前來看她。把她嚇一跳,她一愣神,看出那湊到床前看她的老頭正是爺爺!

  親奶奶的這個”鬼故事“惹惱了后奶奶,那時,后奶奶身體還很好。爺爺去世早,她一直也就單着,不見任何緋聞。我想她應該是嫉妒的。她也是極愛爺爺的,要不,也不會年輕時候為他爭風吃醋,放着大家庭人家小姐身份不要,偏跟了爺爺,做了不招村人待敬的事情。

  這回倒好,這”鬼爺爺來看親奶奶“,她自然是不容許的。后奶奶在村子里一陣罵,母親也覺得這親奶奶做得不好。母親認為沒有這樣的鬼事,倒可能是做夢了。但,母親認為就是真做這樣的夢了,也不該編成故事說出來。

  若干年過去了,母親和嬸子口中蠻橫一世又從未下過地的后奶奶也病危過世了。她生病之間,我倒夢她讓我幫她取葯過。後來,聽姐姐說,她夢見后奶奶攙扶着爺爺從屋門外進屋內。后奶奶邊進門邊埋怨:”門檻太高。“這倒像后奶奶生前的為人和口氣。

  只是,我們都從姐姐的這個夢裡感到暖心。不管怎樣,后奶奶也算是”追上了”爺爺,她這一輩子為他生兒育女,雖是不會農活,卻也操勞一輩子,守了他一輩子。也許爺爺在那頭等她,也就是他看出了對他最痴情的還是后奶奶。

  人都有一輩子,故事也都不一樣。怎樣的情懷,任誰也都說不清。

  普通人,沒有極好也沒有極壞。爺爺在我的記憶中,就是一道樸素的風景,就像他的遺像那樣:黑白無色,卻又稜角分明地呈現出人形臉廓。

  我內心對爺爺還是認可着的。是因着他的花圃?還是他曾分享過他的麵條給姐姐?或是因為姐姐的夢?我也說不清。也許是因着眾人口中的他拼成的碎片:他不是神人,也不是偉人,是個地地道道的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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