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模樣（19）

　　話說我和黃迷的目光，被右側幕牆上那個頻繁閃爍的按鈕所吸引。正當躊躇的思緒拂過我的腦際，此刻，意念衣也跟着我的思緒不安分起來。它匆匆的加入了被吸引的行列，同時也和幕牆上的那個按鈕一樣，閃起光來。它的這種表現，似乎在指引着我走過去，並按下幕牆上那個不停閃爍的按鈕。

　　我看了一眼黃迷，企圖從她身上獲得“接下來該怎麼辦”的答案。她和我對視了一秒，一臉的笑容和淡定，並沒有為我躊躇的思緒開個方子出來。她只顧伸手去關了剛才拉出來計劃要去捕獲半人獸的屏幕，接着，兩手垂掛在身體的兩側，安靜的呆在一旁，似乎是在待命。她的這個動作，也許是想告訴我，她知道那個按鈕意味着什麼。只是，她不想去啟動它，而是必須由我的手，親自來決定是否啟動它。見她這般，我只能移動腳步，靠近右後側幕牆。面對着幕牆上的按鈕，我只躊躇了幾秒，便很快就按下了那個閃爍的按鈕。

　　瞬間，從按鈕中放射出一個小屏幕。這個小屏幕忽又變成大屏幕，它的光線突然襲向我的臉部，光感促使我閉眼以及連同我的腳不由自主的往後踉蹌了幾步。當我站穩腳跟，再次睜開雙眼，從右側幕牆閃跳出來的大屏幕上，出現了一位男子。就這樣，這位男子連同他身後頻頻閃爍、跳躍的許多屏幕，同時躍入我的眼帘。粗略觀察，男子約莫年過半百，留個捲毛球頭，幾許花白頭髮，正倚在他那高高的略有些皺紋的額頭上；一雙濃眉，其眉頭處，延伸出淡淡的細眉，將兩道眉毛幾乎對接成一道，左側眉毛上方有一顆豌豆大小的黑痣，黑痣表面覆有幾根黑白相間的小短毛；眼睛炯炯有神，似有隨時“放電”的可能；鼻梁兒的中段，稍微隆起，幾根鼻毛挺出煽動的鼻翼；嘴唇厚薄適宜，溫潤有佳，其色澤有些怪異，居然呈現橘黃色；一幅花白的絡腮鬍子，除了繞在嘴唇的邊緣，同時也繞過下巴以及臉部兩側的部分臉頰。該男子的總體樣貌與我的爺爺有幾分相似，加上他又來自標有K2字樣的按鈕，從這兩點，我幾乎可以斷定，這位男子就是徐博士，也就是100年後的我。

　　突然在大屏幕上看到未來的自己，心裡總有那麼些說不出來的彆扭。幾秒后，我感覺我的臉，熱辣辣的。天哪！難以置信，我居然在害羞。

　　隔着屏幕，我與他只有眼神的交流，沒有心靈的感應，也就不知道話語要從何入手。相信在我研究他的外貌的時候，他也同樣在掃視着我的全身。聯想到這，我有些局促不安起來。由局促不安帶領，我的眼神也開始漂浮不定，思緒也跟着游移，竟然會在幾秒后，藉著故意去看身上的意念衣而將眼神滑溜出大屏幕。不知為何，這種感覺竟有些莫名的尷尬。當我用手隨意的去撫摸，那不知何時就停止了閃爍的意念衣，而我眼睛的餘光其實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大屏幕上的那個我——徐博士，以及他身邊的那些小範圍的環境。

　　從他身後，那些頻頻閃爍、跳躍的屏幕，可以猜測，他正處在一個類似於操控室的環境里。再從他略微傾斜的身子，以及稍帶側彎的頭，不難發現，他的身材是相當的魁梧。以他這樣的一種姿勢，可以想象他是臨時站着面對他眼前的屏幕。

　　正當我用眼睛的餘光，漫天胡思亂想之時，黃迷與徐博士的對話開始了。我索性低頭側耳細聽，不再用眼睛的餘光瞟視大屏幕，轉而假裝一心一意的去研究起我身上的意念衣來。

　　黃迷先開口說道：“徐博士，您好！您這時緊急呼叫，請問有何吩咐？”

　　她的聲音剛落，徐博士就接口：“你好，黃迷。我之所以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目的是為了及時阻止你去捕獲那三隻半人獸。我想問你，捕獲他們之後，你意欲如何處置他們？如果你還沒有想好要如何處置他們的話，請別自作主張用你的方式將他們網兜。他們不過是一些蠢物，根本不足為患。雖然，他們剛才在1號基地周圍的海域逗留，試圖通過他們鋒利的牙齒來咬斷某些監控器的數據線，或者在盤算其他不為人知的陰謀，但是，最終結果顯示，我們的高新科技設備設施的硬度遠超過他們牙齒的進化速度，所以，我們可以斷定，他們的破壞力是有限的、並不強大的，也因如此，我們喜馬周圍的海底區域的設備設施依然絲毫沒有受損。直到目前為止，他們並未真正對喜馬和K2兩處基地構成危險，我們就沒有理由將他們一網打盡。”

　　“是。”黃迷回答的聲音。

　　“你要明確我交代給你的任務，做個出色的助手。”徐博士的聲音。

　　“是。”聽到黃迷如此聽話的聲音，我忍不住微微側頭，用眼睛的餘光，瞟了她一眼。只見她垂手侍立，那種唯唯諾諾的樣子，令人費解。

　　“意念衣，你也必須明確你自己的任務，時刻保護好你主人的生命安全。”徐博士突然提醒意念的話語，使我知道他此刻正將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我看到意念衣拂過一絲光，表示回應徐博士的話語。這種時候，我不能再假裝去研究我的意念衣，而告訴自己必須抬頭正視徐博士的眼睛。就這樣，我抬起頭，與他兩眼對視起來，他只對我略微地點了點頭，以示打招呼。我同樣也對他點了點頭，以示簡單的回應。

　　這時，黃迷又開口：“徐博士，暗崖那邊的物種，他們的野心已昭然若揭。如若不及時防範，恐對未來的基因兒不利。”

　　聽到黃迷說話，徐博士將目光移向她，我頓時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對黃迷說道：“沒有可是，一切都在我和紅偶的掌控之中，你無需過度的擔憂。你只要做好你份內的工作，就是幫了我最大的忙了。”

　　“是。”黃迷收緊話語，再度用簡單的象徵著遵命意思的“是”字回答。可見她是多麼的尊重和遵從領導之意。

　　“別在外逗留太久，是時候該返回基地了。”徐博士囑咐。

　　“是。”黃迷答應並點頭。她的回答方式，讓我聽了有些受不了。此刻的她，就像個士兵在聽長官訓話一樣，只會一味附和，聽其教誨，並不敢有一絲違拗之意。她之前在我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調皮可愛，現在都不知道去哪兒了。難道她有雙重性格？看她時而成熟時而又幼稚的話語，不禁讓我對她的年齡感興趣起來。

　　“你……”徐博士面向我說出一個“你”字，他把話音拉得長長的，使我不得不中斷對黃迷年齡的進一步聯想。他見我把注意力集中過來，才接着往下說，“該怎麼稱呼你呢？我就叫你的小名，康康吧！我也有任務交給你，你仔細聽好了。明天下午二點，由你帶領着你的表姐弟前往地下實驗室，配合紅偶的采血工作。直到成功開啟人類基因庫，你的任務才算完成。這之後，再由黃迷護送你到我這邊來，我有樣東西要親手交給你。切記！”

　　徐博士命令的口吻，讓我一時之間難以習慣。看着他的眼睛，我竟無言以對。

　　“是，徐博士。我會監督他去完成他的任務，並如約將他安全的護送到您的基地，請您放心。”黃迷接口幫我作了回答。此刻的她，就像我媽一樣，多管閑事。

　　“康康，”徐博士這樣叫着我，他的聲音好柔和，就像爺爺在叫我一樣。我享受着他的聲音，繼續聽他說下去，“我想告訴你，當你來到這個空間的那一刻，你原來的那個空間的時間，已處於停止狀態。換句話說，它是靜止的，也是無知覺的。所以，你不必擔心你的親人們會因不見了你而傷悲。你大可以安心的在這裡完成你的任務。之後，我會在第一時間將你們送回。另外，關於植入微電極芯片一事，我也想告訴你，無論你想植入與否，它都不會影響到讓你失去你原來固有的記憶，這一點我明確向你保證。”

　　聽完他說的話，我竟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植入微電極芯片，真的不會讓我失去記憶？”

　　“真的。”徐博士確定的話語，頃刻之間，將我心中最大的癥結解開。我告訴自己：相信他就等於相信自己。我與他本是一體，豈有不信之理？

　　我心裡思定，嘴上卻說：“給點時間，讓我考慮一下吧！明天下午，你我見面之時，我再答覆你。”

　　假如真如他所說，植入微電極芯片而又不會失去我的記憶，那麼，我又何必再倔強下去。地球表面僅存的陸地與物種的怪異，以及海底的一派荒涼景象，這些種種跡象，都促使我對這個地球的表面，產生了深厚的興趣。多麼想，在最短的時間裡就能夠了解到這個地球，它是如何在一百年的時間裡就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然而，要準確快速的了解這一系列地球演變之過程，就必須藉助微電極芯片。植入與否，這真的是一個值得深思熟慮的問題。

　　“行！等飛船返回基地之後，你就可以有大把的時間，來思考我剛才說的話。那就明天見吧！拜拜！”徐博士匆匆結束他的話語，就切斷了視頻圖像。從他說話的語速，從他說話時的表情，從他時不時的往他的左側方向看的動作，我分析K2基地那邊，此刻定是有什麼事情等着他去處理。

　　我和黃迷最後吐出的那個“拜” 字尾音，估計他是聽不到了。

　　隨着談話的聲音落下不久，大屏幕“叮”的一聲縮回到K2按鈕上。我和黃迷“呼”的都吐出了一口氣，彷彿我們倆身上都背着一個沉重的大包袱，此時才得以卸下。那種輕鬆與快感，此處不加以細述。

　　且說我和黃迷與K2的徐博士視頻之後，都不約而同的各自吐出了一口氣，來舒緩自己的神經。那時，我看着她，笑她在徐博士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她看着我，笑我連頭都不敢抬起來看自己。我們倆相互譏笑一番之後，就準備返航。

　　這個時候，太陽依舊沒有偏西。時間的指針，彷彿像蝸牛爬行一樣走得特別緩慢。海面上似乎起風了，浪花簇擁着浪花，一波一波的向遊艇涌過來。遊艇在浪花的滌盪中，顯得搖搖晃晃。在浩瀚的海面上，早已尋覓不到那三隻半人獸的蹤影，估計他們已逃回暗崖。他們是幸運的，因為，這個空間有了仁慈的徐博士。他們也是不幸的，正因為，這個空間有了個年輕時愛探險的徐博士，才有了他們奇形怪狀、極其醜陋的模樣。

　　我也是幸運的，經歷了這麼多之後，我依然還活着；我也是不幸的，一個人孤獨的處在這個未知的空間里，未來會有什麼變數，最終會是個什麼樣的了局，皆是未知。這一切全怪徐博士，全怪他創造了時光機，才把我帶到這裡來。

　　他不就是我？我不就是他？怪他等於怪自己？想到這，我在心底嘲笑起自己來。我真傻，居然把問題引到這個嘰里旮旯的死胡同里來。不，我絕不要做他。他是他，我是我。我如果是他，我就不會選擇去征服什麼珠穆朗瑪峰，也不會把自己弄成現在這個樣子，人不像人，進退兩難的境地。我會做一個真正愛護地球的人，以小我的能量去帶動其他的人，來加入愛護地球的行列，讓地球延緩衰老，讓子孫萬代還有一片純凈的天空可以呼吸新鮮的空氣，而不會把自己的私慾作為一生的奮鬥目標，更不會去征服他物來凸顯自己的能耐。

　　他是半外星人，我是地球人，這就是我和他之間的最大區別，所以，我是我，他是他。

　　黃迷飄飛到我的眼前，用她的小食指突然戳了一下我腦門。並問：“想什麼呢？不會又神遊了吧！”

　　“游什麼游？你才神遊。”我沒好氣的回她。其實，我極討厭她用手指戳我腦門的動作。這樣的動作，彷彿告訴我，她是大人，我是個完全不懂事的小孩子。面對徐博士和我，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卻是截然不同，前後簡直判若兩人。這讓我感覺到，她不夠尊重我。可恨的是，她剛才戳我腦門的時候，我竟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她的手便離開了我的腦門。如果她再戳一次，我便抓住她的手指，非折斷她的手指不可。

　　“犟嘴！返航吧！”

　　我沒有對她說的話作出言語上的回答，而是只顧將遊艇變形回飛船，再調整到口令模式，接着用簡單的言語來控制着飛船升空。隨着飛船的慢慢升空，我心中的那點恨意，也跟隨着天空中的那些游雲，緩緩的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