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會計

　　有那麼一陣子，達德認為最倒霉的工作便是會計，因為這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工作，出現紕漏，是你的失職，沒有過失也只是你的本分，即使你做得再好，再精細，別人也不會看到你的成績。

　　眼看着與自己同時進入公司的人一個個升到主任、經理，而晚於自己的年輕人，也都做到組長、副主任，只有自己還坐在那張舊的辦公桌后，達德心裡很不平衡，他對自己十幾年來的兢兢業業表示懷疑。

　　最讓他感到憤懣的是，坐在他相鄰座位上擔任打字和抄寫工作的貝蒂，昨天被經理吉恩提升為自己的私人秘書。那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女孩，除了拿着公司電話聊天，做不了任何事情，但她竟然被提升了，薪水一下翻了一倍。

　　這種事他不敢對家人、朋友述說，他怕他們嘲笑自己無能，只能憋在肚子里，自己跟自己生悶氣。看到貝蒂趾高氣揚地在自己面前走來走去，達德決定給她製造點麻煩，打擊一下她的囂張氣焰。打定主意以後，他開始尋找機會。

　　這天，經理吉恩把他叫到辦公室，指着一沓貨票問他：“告訴我，這些貨票為什麼被退回，還加蓋着恕難辦理的字樣 ”

　　他拿起貨票，故意認真翻閱，其實，達德早就知道癥結所在，翻了足有5分鐘，他說：“我以為是小姐們忘了在上面加上適當的號碼。”這些事一直是經理秘書負責的，貝蒂剛剛升任這個工作，她哪裡知道這些，而達德送交貨票給她時，也故意沒有提醒給她。

　　“以後你負責盯着他們做好，再給我送來。”吉恩本來是準備訓斥達德的，現在知道錯不在他，只好做罷。

　　達德默默地退出來。貝蒂很快拿着那沓貨票走出來，臉上掛着趾高氣揚的微笑，說明吉恩並沒有批評她。這讓達德很失望，同時更加嫉妒與憤懣。

　　“經理讓你編上號碼，然後再交我送去重辦。”她頓了一下，加重語氣說：“他要我告訴你，你要負責辦好，不能再打回票了。”

　　達德嘆了口氣：“好吧，我馬上就做。”默默地呆了10分鐘，達德才拿起筆，開始他的工作。

　　在填寫號碼時，他眼睛下意識地落在吉恩經理的簽名上。那是一串雜亂無章的字母組合，你可能認不出那都是些什麼字母，但卻異常地好模仿。

　　達德找出張廢紙，順手在上面寫了幾行，發現與吉恩的簽字異常的相像，只須一下午的練習，他保證能跟他寫得一模一樣。

　　這個意外發現使他興奮起來，連帶着，他想出一個絕妙的計劃。當他把貨票編好，交給貝蒂時，她看也沒看便裝了信封。這讓達德更增添了實施計劃的勇氣。

　　他故意清了清喉嚨，以顯示自己說話的重要性：“從今以後，經理過目后貨票必須交給我再核對一次。”

　　貝蒂奇怪地看着他，盯得他有些發毛，趕緊解釋道：“經理要我負責這件事，我有權再過目。”

　　達德的裝腔作勢和自命不凡，招來貝蒂的輕蔑，她聳聳肩：“好吧，既然你是這麼一個認真負責的人。”

　　回到辦公桌，達德發現內衣濕了，在這短短的幾分鐘里，他冒了不少虛汗。

　　在接下去的3天里，達德租用了一個郵箱，設立了一個虛擬公司——個人保障公司，在銀行開了一個戶頭，存上簽名卡。這一切，比他想得還要容易。

　　他把空白貨票帶回家，用打字機打出一張1987元的貨票。這個數目不大也不小，而且有整有零，不會引起懷疑，更不會驚動公司的監察部門。

　　他反覆核查了每一個欄目，確定沒有任何的漏洞后，他簽上吉恩的名字。

　　第二天上午，貝蒂把一大沓經理核對簽字后的貨票放在達德桌上，她沒有說話，但她高傲的表情顯示着極不耐煩。

　　全部檢查完后，達德又猶豫好一陣，才戰戰兢兢地把昨晚填好的那張貨票夾在裡面，送給貝蒂。貝蒂眼皮都沒抬一下。如果不是心中有鬼，達德是絕對受不了她的這份高傲的。

　　苦苦等待一個星期後，達德在租的郵箱收到一個信封，上面標着個人保障公司，裡面是一張1987元的支票。

　　這一切太順利了，只是傻子才會歇手不幹。達德不是，所以他仍然繼續地乾著，直到有一天，吉恩經理把他請進辦公室。

　　“你在搞什麼鬼 ”他直截了當地質問他：“貝蒂小姐發現她送出去的貨票總比收到的多。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為什麼 ”

　　達德傻了，獃獃地站在那裡。

　　吉恩經理接著說：“你應該知道，即使貝蒂沒有發現，當公司莫名其妙地超支很多時，監察部門也會採取步驟進行調查的。”

　　達德還是一語不發，他想不出此時什麼能減輕自己的罪責。

　　吉恩起身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看在你我同時進公司，你又是一時糊塗的份上，我先不告發你，我給你一星期，你自動退回那筆款子，我向你保證，公司不會追究你的責任。另外，下周你不必上班了，我會向同事們解釋，你度假去了。把工作先交給貝蒂。”

　　達德木訥地道了聲“謝謝”。

　　“去吧，儘快把那筆款子準備出來。”吉恩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達德把辦公桌的鑰匙交給貝蒂。貝蒂表情嚴肅：“你也許不相信，實際我很為你難過，不過，我也沒有辦法，這是我的工作。”

　　達德沒能在一周內弄到他該繳回的錢，因為來得容易，他早把那些錢揮霍掉了。他準備賣掉自己的部分產業，但這需要時間。懷着一絲希望，他在這周的最後一天晚上來到吉恩的住處，他也許會再寬限他一個星期。

　　站在吉恩家門前按響門鈴時，達德在夜風中不住地顫抖，他把這歸結為寒冷，而不是緊張。

　　等了很長時間，吉恩才打開房門。當他看到達德時，非常驚訝：“我的天，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必須跟你談談，在辦公室里不方便。”達德說。為了怕吉恩給他吃閉門羹，他不等邀請，直接從吉恩身旁擠進屋裡。

　　吉恩跟在他身後：“我太太出門了，近一周我一直光棍生活，家裡亂得不成樣子。”他解釋道。實際上房裡並沒有像他說得那樣亂，基本上井井有條，而且溫暖如春。達德注意到，茶几上並排放着兩隻高腳杯，裡面是深紅的萄葡酒，通向卧室的門半開半掩着。顯然，這幢房子里還有個人。

　　此時，他不想管別人的閑事，只想儘快地把自己的事解決完。“我需要更多一點時間。”他說。

　　“我有些產業，已經找好買主，但辦那些手續總還要一星期的時間。”

　　“如果我再給你一星期，你能弄到多少 ”

　　“8000多吧，足夠歸還公司的。”達德急切地說，他怕吉恩突然變了主意。

　　吉恩冷笑着道：“8000隻是你盜用公款的1/10。”

　　“不可能的，我總共才弄到7586元錢，我是會計，我不可能計算錯的……”達德分辯道。

　　“那個個人保障公司確實是你說的這個數字，但你虛擬的利好公司、王朝公司和實用公司呢 這些錢你就不還了 ”

　　“可我只用過個人保障一個公司呀。”達德茫然道。

　　“別再跟我繞圈子了，你還是考慮考慮如何吃官司吧。”吉恩冷漠地說。

　　達德的思維一下開始運轉，他發現這裡面是個圈套。自己盜用的那點錢，根本不會引起任何懷疑，肯定是吉恩做了手腳，他之所以給他一星期的時間，是想讓他逃走，那樣的話，便不會有人知道吉思自己盜用了巨額公款。

　　“我要把真相揭露出來。”達德憤怒地說：“是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傢伙，借用我，盜走了公司的錢!”

　　“夠了!”吉恩兇狠地說：“我真想不到你還有這種用心，自己還不上錢，竟然想拖我下水!告訴你，等待你的只有法庭審判這一條路!你弄到的8000元錢，正好夠你請律師!”

　　他激動得有些神經質，面部肌肉抖個不停，他需要儘快使自己鎮靜下來。他選擇了酒。然而，當他低頭去取茶几上的萄葡酒時，同樣激動不安的達德抄起了桌上的瓷瓶，並用力砸在他的後腦上。

　　過了好一會兒，達德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他迅速跳出房子，瘋狂地駕車逃回自己的公寓。他不敢確定吉恩是否死了，不過，不管他是死是活，自己的罪責同樣輕不了。僥倖過關是不可能的，即使自己沒留下指紋也不成，躲在他房間里的另一個人也會指認他的。

　　逃亡的生活是恐怖的，他不想膽顫心驚地過自己剩下的日子。他選擇了死，此時，自殺是最好的解脫方法。

　　達德從抽屜里找出安眠藥，他本想整瓶倒進嘴裡，但他又怕那會引起嘔吐。他拿出3片，送進口裡，喝水將它們衝下去。他又拿出3片，但他失去了繼續吃它們的勇氣。等了一刻，他無奈地把藥片重新放進瓶里。這時，吃下去的3片葯起了作用，他的大腦開始遲頓，繼而完全失靈，他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他被電話吵醒，睜眼看時，已經是下午3點。說話的是公司執行總裁，他告訴他公司出了大事，吉恩經理家煤氣泄漏發生了爆炸，他被炸沒了。

　　“我知道你在度假，但我希望你立即來公司。”執行總裁說，“吉恩負責的部門出現巨額虧空，他知道我準備派人去監察，他知道自己一定被逮到，所以才走了這條輕生的道路。而我是信賴你的。雖然你的能力不是很強，但你一直是個忠誠可靠的人，我現在就需要這樣的人，所以請你不要推辭做這個部門的經理。”

　　達德開始發抖，一個是聽到這樣的好消息，過於激動，另一個是后怕，他慶幸自己昨天晚上自殺沒有成功。

　　放下電話，達德興奮不已，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煤氣爆炸，消滅了所有的證據，吉恩死了，那些貨票的事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最令他意外的是這次升遷，多少年來，他一直夢寐以求得到那個位子，總是不能成功，現在，天上掉下了大餡餅，一下子是他的了。

　　他去浴室沖了個澡，他要精神十足地去見公司執行總裁。

　　在他打着領帶時，門鈴響了，貝蒂走了進來，臉上早不見了那份高傲的掛着迷人的微笑：“我恭喜您。”

　　消息傳得這麼快，總裁剛一找我，她就知道了 達德想：“謝謝你。”

　　“你是該好好謝我。，”貝蒂大大咧咧走進來，東瞧西看。

　　達德討厭別人不禮貌，特別是女人不懂規矩，冷冷地說道：“你讓我謝什麼 ”他心裡早打定了主意，做上經理后，自己要乾的第一件事就是辭掉這個討厭的女人，至少要讓她回到打字員的位置，她只配做那個工作。

　　貝蒂索性坐進沙發里，高高地蹺起二郎腿：“就一個聰明人而言，你昨晚的舉動太愚蠢了，留一個屍體躺在那裡是非常危險的。”

　　“你就是昨晚同吉恩在一起的人 ”達德驚呼。

　　“我在場是你的幸運。”貝蒂說：“假如我不讓那裡的煤氣爆炸，這會兒，恐怕你早進了警察局!”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達德警覺地問。

　　“因為那些錢是我弄走的，跟你用的是同一種方法，而這些，吉恩並不知道。”

　　“原來是你搗的鬼!”

　　“是的，當我發現你在做這種事時，我也發現自己也做得來。”

　　達德跌坐在椅子里：“原來吉恩寬限時間，真的是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