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結婚

　　梔子穿上嫁衣入洞房時，已經挺着七個半月大的肚子了。梔子怪難為情的，也想和其他女人一樣，穿上漂亮的衣服，讓男人看個夠。本來半年前就該結婚的，但男人在外打工，不幹到年底，工錢就得黃。

　　梔子的男人叫虎子，從小青梅竹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倆手拉手鑽高粱地不下一年兩年了。梔子爹說，那就定親吧。可就在定親的那天出了點岔，差點黃了。

　　村子里的人愛賭成性，尤其是在做喜事的時候，吃罷宴席便要擺上麻將摸上幾圈。定親那天虎子自然是桌上客，對面便是梔子她爹。兩邊是兩個媒人。也許是做新女婿帶來的運氣，虎子那天的手氣特別的好，以至於自摸時忘了對面坐的是梔子她爹。

　　有一把牌虎子單聽八條，已經下來二張，“長城”的牌已經不多了。你說神不神，梔子爹打了一張八條，虎子當時是不想和的，但不知咋的，手卻把牌給推倒了。虎子看着梔子爹的臉像豬肝似的，扶着那十三張牌捨不得放手。在後面看熱鬧的梔子說：“太可惜啦，清一色一條龍！”隨手在那半截“長城”上摸了一張，“你看，就是它！”

　　梔子爹說不玩了。不玩就不玩，大不了把贏的錢退給你唄，虎子這麼想。可虎子萬萬沒想到，梔子爹連親也一塊退，理由是這個女婿缺心眼。本來嘛，這桌麻將就是考你機不機靈，你倒好，給了鼻子就上臉。退！這親是退定了。

　　梔子爹說一不二，在村裡是出了名的。他把虎子送來的彩禮全扔到門口。兩個媒人一看大勢已去，便灰溜溜地走了。梔子哭得像個淚人兒，虎子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到廚房拿把菜刀把自己的手剁下來算了。

　　那天晚上，虎子一個人喝了許多悶酒，越想越覺得梔子好。這輩子沒有梔子，虎子不知道活着還有啥勁頭。一直到大半夜也睡不着。腦子裡重複着和梔子交往的點點滴滴。

　　突然，有人敲門，這聲音再熟悉不過了。他不顧一切的打開門，梔子佇立在月光里，眼裡淚汪汪的。

　　“虎子……”

　　虎子像猛虎一樣，撲了過去。

　　梔子在虎子懷裡，淚一個勁地涌，嗚咽着：“走吧！虎子你帶我走吧！走得遠遠的……”

　　虎子這才發現梔子腳邊有個鼓鼓囊囊的大包。

　　“走！”虎子說，“進屋幫我收拾衣服。”

　　虎子拉着梔子進了自己房間，說時間還早着呢。便摟過梔子親着，吻着，倒在床上……

　　梔子爹發現梔子和虎子私奔了，拿着刀，說要上城裡去劈了虎子。梔子娘說：“城裡那麼大，你上哪去找呀？”接着梔子娘天天以淚洗面，託人帶出話來，說梔子爹同意他倆的婚事，只要回家就好。三個月後，梔子收到爹讓老鄉捎的信，說真的同意他們好了，讓他們回去。梔子美得在虎子臉上親了好幾口，說她就知道爹會有這麼一天的。虎子大聲唱着劉歡的歌：“該出走時就出走啊！風風火火闖九州啊！”

　　梔子讓虎子等工錢結了就回去，回去就把婚事辦了。虎子問咋那麼急呀？梔子說她那玩意兩個月沒來了。虎子問是啥玩意？梔子罵他，怪不得爹說你缺心眼呢！

　　工錢是不可能馬上結回來的。梔子想家心切，說要先回去了。虎子把梔子送到車站，給梔子爹買了一套衣服，還有一副水晶麻將。

　　臨上車時，梔子再三交代，她不在身邊，別再賭了，尤其別跟猴三賭。他會耍老千，還對她動手動腳的，煩死了！虎子說：“都是一個村的，鬧着玩，別當真。”

　　日子一天天過去，梔子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可虎子工錢還是沒有着落。梔子媽勸梔子上醫院做了算了。梔子說：“是個男娃哩！”梔子媽就有些捨不得了。

　　一直到年關，虎子才回來。梔子爹說：“回來就好，趕緊結婚！”當天虎子和梔子爹還摸了幾圈麻將，這回虎子的手氣不怎麼好，錢都讓梔子爹贏回去了。

　　也許是梔子身子的緣故，晚上來鬧洞房的人並不是很多。只有那該死的猴三非要摸梔子的肚子。鬧着鬧着還在梔子的胸口摸了好幾把。虎子說：“別鬧了，到堂屋去摸麻將吧。”猴三問：“敢不敢玩通宵？”虎子說：“咋不敢？該出手時就出手。”

　　很快，堂屋裡便響起麻將聲，新房裡梔子關上門，用剪子剪了剪快燒到一半的大紅蠟燭。問虎子玩到幾點？虎子在堂屋裡應了一聲：“早着呢，你先睡吧。”

　　梔子便脫了衣上了床。看着紅綢被兒，滿屋子的喜氣，心裡卻掠過一絲涼意。肚子里小傢伙踹了好幾腳，似乎想看看媽媽做新娘是啥樣兒？梔子想着肚子里的兒子就踏實多了。

　　梔子想起和虎子的第一個晚上也是在這房間，只不過沒有這寬大的雕花床，也沒有這麼多被兒。只是那張掉了條腿，用磚頭支着的單人床。記得當時床吱咯吱咯地響，她還擔心床會不會塌，可當時虎子就是地球要爆炸，也不會停下來。

　　可現在的虎子卻把她孤零零地擱在這大床上，去和猴三他們摸麻將，有着合法的婆娘你不摸，肚裡的娃你不摸，那破麻將你咋就摸起來沒個夠呢！

　　想着想着，梔子在堂屋傳來的麻將聲中睡著了。

　　天快亮時，才發現有隻手在摸她，有張嘴在親她。

　　“虎子，別，不行的……”梔子睜不開眼。

　　那手，那嘴卻停不下來。

　　梔子睜開眼，怎麼會是猴三？

　　“你幹啥呢！”梔子給了猴三一耳光。

　　“嘻嘻！你知道虎子結婚花的是誰的錢嗎？”猴三一副流氓的嘴臉，“虎子借了我5000塊！只要你讓我睡了，那錢我就不要了。”猴三又撲了過來。

　　梔子拿枕頭向猴三砸去，嘴裡喊着虎子的名字。

　　虎子在堂屋裡大喊了一聲：“猴三！你媽你個逑！我給你20分鐘時間，20分鐘，你要是不出來，我拿菜刀劈了你！”

　　梔子覺得一陣眼暈，只覺得那刀劈在她心窩上……

　　梔子被送進了醫院，誰也沒想到，孩子保住了，而梔子就這麼走了，永遠地走了。

　　梔子媽哭得天昏地暗，梔子爹拿菜刀要劈虎子，虎子跪在那裡一動不動。他真希望那刀劈在自己頭上。刀還是被人奪走了。村裡人勸梔子爹，從今往後就讓虎子給你養老吧。梔子走了，不還有虎子兒嗎？你倆不還落一外孫嗎？

　　虎子兒一天天長大，村裡人似乎忘了那檔事，誰也不向虎子兒提起梔子。

　　虎子兒長到三歲那年，村裡人說他是個神童，一副麻將一張不落，全認識。

　　虎子兒長到麻將桌那麼高時，一副麻將用手一摸就知道是啥，連東南西北風都能摸出來，真是神啦！

　　虎子兒上一年級時，老師指着黑板上的“東”字問虎子兒。虎子兒卻搖搖頭，不認得。

　　老師火了：“麻將上的東，你咋就認得？”

　　虎子兒說：“麻將上的東，不是這麼寫的。”

　　老師一想，可不，麻將上的“東”都是繁體字。

　　虎子兒小學快畢業時，麻將打得特棒，在村裡要算高手了。可考試成績卻穩居倒數第一，連第二都沒考過。

　　虎子說，管他呢！打麻將能贏錢就行。自己當年要是不輸給猴三那麼多錢，就不會有今天。虎子盼著兒子快快長大，把猴三的錢都贏過來。讓猴三傾家蕩產，讓猴三欠虎子兒5000塊！他就拿菜刀去剁了猴三的手指頭，拿到梔子墳上去燒炷香……